初见青瓷的时候,明楼已经念了他很久。青瓷还未出生,还未有名字的时候,明楼就认识他了。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大雨将至。近的是大风吹乱树梢,远的是一抹夕色,更远的是雷。
那是师母的画室,明楼偎在师母的腹上,侧听一个小家伙说话。他还不会说话,声音汩汩的,好像雨滴在荷叶上晃悠。
他听懂了,就抬起头,望着师母一笑。
“他和你说什么了?”她笑问。
“他在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明楼说。
她抚着他的头,眸光向远,静了一会说:“你问问他,是弟弟还是妹妹。”
明楼又把耳朵挨在她腹上,摇了摇头:“不问。都好。”
她垂眸顾着他,许久才说:“是个妹妹才好,长大了给你作伴。”
雷织在重云里,连绵渐近。
师母坐的扶椅临着窗,明楼伸手一揽,隔着母腹,把小东西护住了。他说:“弟弟也能作伴。”
云停,树静。大雨轰然降下。
小家伙不声不响,大约睡着了。那时他们隔在一喧一寂的两个世界,师母说了一句话,明楼无端记了好久。
“是要给你作一辈子的伴。”
有一阵子他常想,一辈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多少年?
后来就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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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心公园爆炸的消息传到明楼的收押地点,是深夜。
交通厅搜索事发之前几小时的监控记录,没找到那辆车的影像。它不是避开了所有监控,就是侵入了系统,清理了所有行迹。是一场有预谋的恐怖袭击,尽管几乎没接到伤亡报告。
国情局公共安全司封锁了现场,接管了证物。袭击者确认死亡,身份未明。
手持屏幕里,新闻画面停在烧毁了一半的牌照上。
两个人隔着一张空白书桌,明楼抬起头,目光里湍流暗转,王天风脸上纹丝不动,只点了一下头。
明楼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锐响。
法务官抢先一步拦住他。门口的守卫也向这边盯紧了。
会见访客,本来就违反了监押守则。没有拒之门外,是碍于王天风的性子比他的军阶还拗不过,但容忍的限度,也仅止于会面。
郭骑云守在车上,街对面窗里,昏灯暗了一暗,好像深湖投进了一颗石子,转瞬归于沉寂。
没过多久,门荡开,郭骑云一愣。王天风一步一步,缓缓退出门外,消音的枪口抵在他额上,持枪的人是明楼。
明楼放倒了法务官,守卫上来阻止,他夺了枪,挟持了王天风。几个人一时反应不及,谁都没敢轻动。
郭骑云推了车门冲下去,王天风背对着他,好像看得见,他伸手一拦,郭骑云当街立住了。
“所托非人。”明楼一字一字念得狠绝。
王天风站定,脑门紧挨着枪口,一句一句呛回去:“你什么时候把他托付给我了?我又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枪口滞了滞,有个守卫试探了一步,明楼向那人跟前的地板开了一枪,头也没回,分寸极险。
门口的空气凝住,无人上前。
明楼越过王天风,往巷口走。
天台岗哨断喝一声,别动。枪,居高临下指过来。按监押守则,在押者失控,守卫随时可以开枪。
明楼走过檐下,扬手扣了扳机,两个人低身掩蔽。两枪,天台矮墙碎了一角,岗哨落了一枚肩章。
王天风跟过来,明楼半步也没有迟疑,他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清楚自己该是什么反应。
下命令清除青瓷的是凉河自由战线。
军事法庭埋伏了他们的暗哨,不然,青瓷入侵邻国边境警备局的消息,不会走漏得如此之快。
梁仲春制造的“恐怖袭击”,给了国情局控制一切的理由,死者的身份成了秘密。王天风怀揣着这个秘密见了明楼,敌人的暗哨一定会想方设法探听明楼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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