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抱着手臂靠在城楼内的侧壁上，盔甲内的单衣已经被水浸润得潮湿，动一动都难受的紧，让人伸不开手脚，仿佛陷入了泥泽。
像是忽然被光照射到眼睛，本来归于黑暗的眸子被清晨的光线残忍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瞳孔间映照的，除了一夜大雨后的景象，只有零乱地散落在城外的一地箭矢，和零星几个躺倒在地上的人。
“将军……？”站在一旁的士兵怯生生地出言询问。
“……”易宁抬起手，却不适应地皱了皱眉——这个动作保持一夜了，又加上一身潮湿。
“将军，您已经站了一夜了……还是去休息吧。”
“青州已经失守了。我辜负了王将军的重托，和陛下的信任。”没有了箭矢的神箭手，也和普通的士兵无异。
昨天的赌，是他输了。
“将军……”
“不用在多收了。”易宁站直了身子，目光如往常一般冷静而坚毅。似乎根本不是一个要等待敌人破城而入的将领。
即使在最后一刻，他依然保持了一个将军应有的尊严。
“给我准备一件新的铠甲，我要会一会这个人。”
语言一字一顿，却不显恼怒，反而蒙蒙如同烟然。
“牡丹……？”叶青城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衣衫凌乱花冠不整，那一身妖艳的红衣还带着些许的水气，似乎刚从夜雨中行走而来。
丹墀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只有绵长的呼吸声蔓延在空气里。
见她没有想开口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竹舍的门前，内心的疑虑陡然大增。以往的任何时候，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况且，上一次他偶然撞见她这个样子时，是在近三百年前了。
那日她站在河里，怀抱着一个穿着红衣的白发人。她神情疲惫中带着悲戚，如同亘古的烟火。
水流将那二人的衣衫和长发打散，扩散到一起，再也分不清这是谁的衣。
他不说话，她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杏眼里再不见波光流转，反而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某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牡丹，到底怎么了？”最终，还是他先开口。
“为什么……她还是要离开我……”
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叫海棠的姑娘吗……叶青城微微叹了口气。
“我已经答应，今生她若身死，我绝不独活……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呢？”
一滴清泪落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滑过。
他知道这种感觉，悲凉如水。
“牡丹，你太不了解凡人了。”叶
青城无所谓地笑了笑，却无法抑制心底痛苦。有些伤痕，即使压抑得再久，也无法愈合。
甚至，只需要旁人的一句话，就会不经意间撕开自己小心掩藏的伤口。被遗忘的惨烈和悲痛再次覆盖，这是永远都不会醒的梦魇。
丹墀微微皱了皱眉，表示不甚理解。
“你为海棠付出的，除了忠贞和生命，就没有别的了？”
“如果她愿意回到我的身边，要我付出什么，我都别无怨言。”语气坚定得忠贞，落在叶青城的耳中，却是自大而武断的。
望着眼前的女子，妖界的绝顶高手，道行千年的牡丹花妖。想曾经，她是何等的强大，又是何等的威风？自从遇上了那个女人，就变得失魂落魄神魂颠倒，不惜交出终身的自由，以做为向妖君交换续命灵药的代价。
真是情劫啊！
“有的时候，忠贞和生命，在人类看来，根本不如有些东西有价值。”叶青城靠在门前，抱着手臂，“与人类相恋，世世追寻，不过是最轻的代价。”
“牡丹，你愿意为她放弃毕生的修为吗？”
“……修为？”
“是的。为了她，自毁修为，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时候，她还会爱你吗？”话语忽然带上了些许尖刻。
“千年的修为又能如何呢？”丹墀擦去眼角的泪痕，“不管我以怎样的形态去见她，她都会一如既往地爱我。”
似乎没料到丹墀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叶青城愣了愣，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毫不遮掩地扫视了一番问心无愧的女子，然后又继续道：“也许吧。可是在人类是虚荣的。尤其是那些在人类社会里有权有势的人。尽管人们口口声声地唾骂妖类，终究不过是因为力量悬殊，人和妖相争时，人总会落在下风。这不过是妒忌和恐惧。他们依然会追求强大的力量。即使在人类之间的婚嫁，假如双方的地位和实力过于悬殊，总会被认为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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