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的。请你说个时间吧。”徐曼答。
“明天上午十点,田心公园门口碰头可以吗?然后一起走走。”周丽娟建议。
“没问题。我们明天见。”徐曼说。
“好的。再见。”周丽娟挂断了电话。
徐曼立即私信给田小蕙:“小蕙,快点回家做饭,我有要事相商。”
“我这就走。啥大事呀?”田小蕙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周丽娟约了我明天见面。”徐曼加上一个忐忑的动画。
徐曼处理完案头工作回到家,田小蕙已经做好了晚餐。徐曼在玄关处放下手袋便直奔餐桌。“洗手去。”田小蕙正准备盛米饭,随口命令道。徐曼只好站起来,去盥洗室洗了手再回来坐下,“我着急跟你说话,一下子忘了。”没等动筷子,便又问道:“小蕙,快说说看,周丽娟为什么要见我?”
“不会是跟劳动局官司有关吧?”田小蕙说。
“不会。官司上我们是原告和被告,各顾各的,通常不会彼此接触。而且她约我在田心公园见面,明显是私人会晤。”徐曼解释道。
“会不会是娇娇有啥事?”田小蕙猜测。
“从她语气上感觉也不像。再说,就算娇娇有啥事,她可能会让杨广志联系你,不大会直接找我的。你说是不是?”徐曼说道。
“嗯。有道理。那就是她自己有事找你。”田小蕙即刻又做了否定:“不会的。她自己能有啥事找你?哎,徐曼,别去猜了。我觉得周丽娟主动找你总归是好事。快吃饭吧,否则菜都凉了。”
“小蕙,我有点小紧张。”徐曼说。
“紧张什么?用不着。周丽娟找你,要么跟杨广志有关,要么跟娇娇有关,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就是。”田小蕙说。
“我还是紧张。小蕙,明早你负责起来做早餐,我吃饱了可能就不紧张了。”
“这明显就是跟我耍赖吗?行了,我看你把晚饭吃饱先吧。”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徐曼抵达约定地点。外面风和日丽,但她没有下车,就坐在驾驶室等待。差五分钟十点,一辆枣红色东风日产骐达驶入停车场,随即见到周丽娟。徐曼没有想到的是,周丽娟绕过车头走到副驾位置,打开车门接出了一个小女孩,那正是徐曼的女儿娇娇。徐曼立即下车,快步走向周丽娟母女。
“我见今儿天气这么好,带娇娇出来走走。”周丽娟一手牵着娇娇,见到徐曼并未先致问候,好像两人早在一起了似的。但她回头为娇娇介绍道:“娇娇,这是徐曼阿姨。”
“阿姨,早晨。”娇娇说。
“娇娇,早晨。”徐曼同样使用当地惯用的问候语。
“周……女士,”徐曼称呼起来有些别扭,磕巴了一下:“我们进公园吧。”
“叫我阿娟吧。你瞧,我都未经请示对你直呼其名了,真不好意思。”周丽娟说道。
“我才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带女儿来,所以没准备礼物。”徐曼赶紧说。
“我就是怕你客气才不说的。好了,我们进去吧。”周丽娟交代娇娇道:“娇娇,你一个人别跑远了,妈妈跟阿姨说说话,我们在后面跟着你。”
周丽娟在娇娇的亲生母亲面前,如此顺乎自然地自称妈妈,徐曼不仅不觉得僭越,反而感到暖意融融,并产生了对另一位母亲的极大信任。她没有了上一次在这里见到娇娇时那种相见时难的苦楚,她看出了女儿的幸福,而她无非是想让女儿幸福而已。有那么一瞬间,徐曼竟然产生出一个怪念头:我要是娇娇的姨妈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她的母亲之外,为她增添一份幸福了。
“徐曼,我把你的女儿带来了。我知道,你会多么想念她。”周丽娟的话语,让徐曼一下子从恍惚中醒来,心头为之一颤。
“谢……谢。”徐曼哽咽了,不由自主地抓住周丽娟的一只手。她感觉到周丽娟的手有些颤抖,还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颤抖引起的。她如何知道,身边的这位母亲与她有着同样难以言状的隐痛。不管怎么说,直到徐曼因为离婚而离开女儿,作为母亲是完全可以亲近自己孩子的。但是周丽娟却不能。即使在哺乳期,她只在喂奶时才能把儿子抱在怀里。有一次孩子刚吃饱便吐奶了,周丽娟站起来换把手想挺直孩子的后背,婆婆厉声呵斥道:“有你这样抱孩子的吗?”婆婆并不示范动作标准而是从此代劳了。夜里孩子哭闹,婆婆借口影响大人休息,又说儿媳妇年轻睡眠太沉,怕不小心翻身压坏了小孙子,便让孩子一直跟她睡。儿子长到两岁半,周丽娟根本没有机会学习如何做母亲,遑论亲子之乐。在婆婆眼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不对的,她准备的每一样食物都是缺乏营养的,她购买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不适合孩童的。总之她什么都不对,除了生儿子是对的。孩子首先学会了清晰地喊奶奶,周丽娟真不知道陈彩霞付出多么巨大的努力,才会让孩子跳过最近的声带和天生的发音习惯,不先喊“妈妈”却喊出“奶奶”来。
周丽娟曾不断向丈夫投诉。一开始杨广志毫不在意,托辞更加唾手可得:“老年人带孩子有经验,你就由得她好了。再说,妈不也是为了我们好吗?”周丽娟无言以对。她一再忍耐,心里面一遍遍发出质问:“她究竟是为我们好吗?”除了夜里回到卧室,周丽娟没有跟丈夫独处的机会,因而她不得不利用这个宝贵的机会重申自己的主张。这就使得一切正当要求不免带有枕边风的味道,而杨广志为了行事方便,也难免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事后却忘得一干二净。他们逐渐意识到却又无能为力的是,妻子的求告无门与丈夫的随意敷衍,已经深刻污染了夫妻之间的最后一块净土。这正是周丽娟宽广的双目都看不太清楚的疑惑:床笫之欢,对男人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为了贪欢一刻,他可以背叛信仰、放弃原则,他可以不顾妻子受尽婆婆欺压、让一个真实的母亲面对触手可及的亲生儿子,不得不忍受咫尺天涯的母子分离?假如那件事真的那么重要,周丽娟宁愿只有一次才能永久。那样,她便可以避免丈夫的误会,让他以为她的诉求是她对丈夫温存的必要前奏,而丈夫违心的承诺又是他可以享受温存的必要代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做自己儿子的母亲,跟她向丈夫周期性地奉献身体没有关系。只不过因为空间的局促和时间的紧促,她不得不在每一次夫妻房事之前诉说苦衷而已。假如有可能的话,周丽娟宁愿在一个完全分离的时空里,把两件同样必要的家庭事务分离开来,因为她并不愿意看到,丈夫由于一次次食言而又不能不故伎重演,从而让暗自萌生的羞愧,既降低了精神上的渴望,又减弱了身体上的强度。
“阿娟。”徐曼的呼唤,使周丽娟从沉浸中惊醒过来。她“哦”了一声,略带歉意:“你说,徐曼。”
“阿娟,我看出来了,你是比我更好的母亲。我纯粹因为个人原因离弃了女儿,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损失,而娇娇并没有损失什么。有你做她的母亲,她真是三生有幸。我怎样感谢你也不会过分。”徐曼说道。
“快别这样说,徐曼。归根到底我们都是做母亲的。”周丽娟用手指了指在前面蹦跶的娇娇,继续说道:“娇娇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善待她不仅是一个继母应当做的,而且坦白地说,我的这个女儿,给了我极大的安慰和无法替代的幸福。我嫁给杨广志时,娇娇还少不更事。我不知道你和他为什么会离婚,但我觉得孩子太可怜了。当我知道杨广志对一下子找不到妈妈的娇娇说,妈妈病死了。我是不赞同他那样做的。我跟他说,‘不管徐曼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你们共同的女儿。徐曼又不是真死了,她要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迟早都会回来找女儿的。广志,你这样不留任何后路,将来女儿知道了真相,她一定会怪罪你的。’徐曼,你跟杨广志的私人恩怨,我是不该妄加评判的,我那样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阿娟,我怎么会介意呢?”徐曼说道:“你一个年轻姑娘,自己还没生孩子,就先当了继母,这是多么不容易呀,可以说那是人间最难做的事。难能可贵的是,你居然还能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而当时你本身还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母亲,替另一个母亲说出公道话。而这个母亲是你丈夫的前妻,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你的情敌,虽然是死去了的情敌。”
“好在娇娇当时年纪小,根本不明白死的意思。而且我一个大龄剩女,到了该嫁的时候顾虑不了那么多,跟杨广志结婚后,娇娇很自然地就把我当成了她自己的妈妈,我当然也愿意在孩子眼里摆脱后妈的形象。我跟丈夫再三强调,‘既然娇娇忘了生母死不死的事,你就再也不要提起这回事了。至于她亲生母亲将来会不会找她相认,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说过之后,杨广志倒是做到了。不过我始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你回中山那么抵触,因为他跟我说过,‘丽娟,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徐曼回来中山,这个我阻止不了她。但她想认回女儿,门都没有。她现在一个大活人,我也不能宣告她死亡了。你只管小心谨慎时刻防范,不要让娇娇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亲妈在。你自己更加不能告诉女儿真相,这是我的底线。’
“徐曼,我跟你说这些事,因为娇娇才不得不牵涉你跟杨广志,你不必为难跟我解释什么。我只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觉得一旦有机会,就应该以继母的身份,亲自跟你交代一下娇娇的状况。这就是今天我为什么单独把娇娇带出来,让你见见她的原因所在。”
听了周丽娟一席话,徐曼幡然醒悟到,年前和田小蕙一起讨论娇娇问题时,幸亏她在品尝自己的痛苦时,及时发现了藏在里面的私心杂念,才没有一意孤行地贸然争取母女相认。而且当时由于自己的狭隘,她根本估计不到,周丽娟作为娇娇的继母胸怀怎样的人间情义。她觉得娇娇幸运,却完全低估了另一位母亲的高贵品行。现在徐曼更加认识到,人行于世,首先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借助别人的宽厚善良,等待由于上天眷顾而留给自己朝花夕拾重整河山的机会。
第32章 天意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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