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清秋的右手忽然碰到了什么毛绒绒扎手的物什,手心触到的地方先是一烫接着就是如针扎一般的钻心刺骨的痛。
“啊——”他慌忙急吼了一声,握着自己的右手连忙离开。手心火辣的痛感没有消失,沈清秋知道自己恐怕是招惹了什么毒物,又想到乌灵玖给过他解药,但翻遍衣襟无果之后才想起那东西应该早在他慌忙之时弄丢了。
手心的疼痛愈演愈烈,似有隐隐扩大的趋势,沈清秋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触了触疼痛的地方,发现那里黏腻一片,像极了血肉化开的情状。心知那是剧毒,若不处理恐怕性命难保,死后化成血水连具全尸都不得保。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小刀,想着砍了那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刚触到刀柄就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
沈清秋浑身瘫软,无力地倒在了泥泞的地上,弄得脏兮兮一身,怕是让人看了也生厌恶。
绝望一点点堆积起来,朦胧间发现雨渐渐停了,周围似有雾气重新聚拢。沈清秋心道自己果真命不久矣,毒瘴一起,没有解药傍身的自己必死无疑,老天果真不愿放过他,收了三哥的命,连同自己的也一并要了去。
天空中乌云尽数散去,此时毒瘴尚薄,透过树叶,沈清秋可以看见银白的一轮弯月和闪烁的星子,连带着手心的痛也减轻了许多--沈清秋不禁悲从中来,死前竟是如此宁静,只可惜他没有救成三哥反倒赔了自己,来日若是在黄泉路上遇到了家人怕是也无颜去见他们。
胡思乱想之间,沈清秋的意识不再清明,半梦半醒,他瞧见一抹蓝光,一只蓝色的蝴蝶在他眼前振翅,紧接着他听见了人声:“原来是个汉人……”
沈清秋方知自己有救了,接着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四
-
——痛!!
——全身都好痛!
沈清秋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只有“痛”这一种感觉。他隐隐记得自己是在林子里迷了路,但是为什么要进林子,又是怎么到这里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半靠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逐渐缓过劲来开始打量这屋子里的情况。
这屋子四周都是石砌,屋顶极高,也没有窗户,唯有一扇挂着竹林的石门。
沈清秋身下是石塌,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周围的格局陌生,屋子里的摆设也并非他寻常所见,但他若是回忆常见的格局和摆设是什么,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我怎会到此地……”他正喃喃的思索,却感到一束光亮打在他脸上,沈清秋本能地朝光亮的那边看去——石屋的门帘被拉起,一名身穿苗族盛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头戴着由银饰点缀的牛角帽,五官阴柔皮肤白皙,更加偏向女子的容貌,但眉宇间并无媚气,反倒是有几分凛然。虽是如此……那人的左耳耳垂上还挂着银制的耳坠,沈清秋有些不舒服的皱眉,在他的印象中,男子似乎是不戴耳饰的,只是眼前这人戴了倒也不觉得奇怪,反倒和他的气质很搭,阴柔中透着三分诡谲,有种蛇蝎美人的韵味。
“蛇蝎美人”的身材并不高大,身穿一袭紫衣,上面同样缀满银饰,他体态颀长,并不显单薄反倒十分匀称——这是一副刚刚张开的少年身体介于少年的纤细和成年人的强健之间,多一份,少一分都比不得他现在好看——这美人从头到脚,整体都很耐看。尤其是那张脸,沈清秋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直到对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才回过神来。
“回神了!”那人唤了沈清秋一声,将粥碗端到他跟前说道,“你总算是醒了,睡了三天,再睡下去怕是要饿坏了身子。我带了些东西给你,快吃吧!”
沈清秋经那人提醒方才觉得腹中饥饿,闻着那人端进来的白粥的香气,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对方听到这声音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清秋脸上微红,端着白粥胡乱喝了,肚子里才觉得好受些。
“是你救的我?”喝完了粥,沈清秋问道。他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脑中迷迷糊糊一片,许多东西纠结成团叫他辩不分明。
那人答道:“这是自然,若非我救你你这会儿可是全都成了花肥了。”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复又问道:“你怎
会晕倒在神殿附近,那里可是苗人都不敢去的,你一介汉人到那儿去作甚?”
沈清秋自是答不上来,只能推托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许是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那里。而且,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又要来做什么……”
他又想到自己还不知眼前这位恩人姓甚名谁,便作揖道:“在下……”真要说自己的名字却想不起自己叫什么,沈清秋一时尴尬飞快地在脑海中寻找熟悉的名字,“在下赫莲真,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姓名?”
这赫莲真其实是沈清秋老家江陵一家妓馆的相公,生的唇红齿白,样貌姣好,可却是个不卖身的清倌。沈清秋原先在江陵时十分迷恋赫莲真,因此对他的名字也是非常熟悉的,眼下他竟然把一个相公的名字错当成自己的,也不知该笑该哭。
“唔……这儿的人都叫我袭罗,你也这么叫吧。”袭罗微微侧身,收拾了碗筷,“这林中瘴气会叫人心智混乱,你晕在林中许是吸多了瘴气。我虽帮你解了那毛虫的毒,那瘴毒却深入你体内,一时半会儿余毒也不能尽数除尽。”
“不过,这里不比中原,我为你做些东西调养一番,你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体内瘴毒自会清除。”袭罗说起话来并不像他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反倒十分温柔,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沈清秋原本觉得他是那种清冷的人,再不济也是行事妖异诡谲,未曾想这人竟是这般好亲近,半点都没有那种“蛇蝎美人”的感觉,不由的有些失望。他心中虽这么想,但面上却并未表露,只道:“只是我一个外人留在这里,想必麻烦你了。”
袭罗听后却道:“小真,我若是想留你,那便一点都不麻烦。”他轻柔一笑,拉起门帘离开了石屋。
沈清秋被那一声“小真”唤得头皮发麻,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若是说哪里不妥却也说不上来。最后只得暗自摇头,果真是中了毒瘴,神志不清,整个人都疑神疑鬼的。
他吸进的瘴气却留在他体内叫他把以前的事情忘了个七七八八,沈清霄的事情自然也是不记得了,如今的他忘却前尘,反倒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安心的住下来。或许正是因为袭罗的温柔与亲近,轻易的把沈清秋的不安全数抹尽了,当然这其中袭罗那张漂亮的脸也是重要原因。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沈清秋就算失了记忆,贪恋色相的毛病却半点没变。
沈清秋在这间石屋里养伤养了五日,期间袭罗一直在照
顾他,饮食起居无不用心。如今他入乡随俗,身上也换上了苗人男子的服饰,只是他的穿着与袭罗不同,是和其他苗族男子那样十分朴素的着装,身上不着银饰。
沈清秋虽失了记忆,人却没疯没傻,单单看袭罗的装扮便也知道他在这里的地位非凡。这几日他曾走出去过,发现袭罗那日所说的“神殿”离他近在咫尺。准确来说,他呆了五天的那个地方就是神殿的一部分,而袭罗当时之所以会发现他,可能只是在闲逛的时候碰巧看见了。
试问什么样的人才能住在神殿里?袭罗在这苗寨大约就是被当成天神供奉起来的,熟苗未开化的苗民很多,至今都保持着原始的神明崇拜,身为蚩尤的子孙他们和汉人信奉的本就是不同的东西,一些特殊的崇拜也不是不能想象。
沈清秋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不知道他才来这里没几天就能见识到当地苗民的特殊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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