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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以为死亡会把一个人永恒留在心上，此刻冯素贞惊讶地发现再回想起青梅竹马的男子时，她已无法将对方面貌清楚描绘出来，理应刻骨铭心的三载相思居然被轻易地遗忘在记忆角落。

在众人眼中「已逝」的冯素贞其实早就失去了束缚李兆廷身心的资格，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况且刘倩还是兆廷明媒正娶的妻。爱着自己的妻子本应是理所当然，在那两年中她却还无理地盼望着兆廷不会对刘倩动心，不愿意相信青梅竹马的深厚感情如此脆弱易碎，可惜天不从人愿，兆廷依然变心了。

他在弥留一刻所牵挂的人只有刘倩，而他最后的笑竟是那么坦然安详。

冯素贞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然而她却也没能坚守住这份延续十八年的感情、不再只思念着李兆廷，她终究也变心了，恋上他的──冯绍民的妻。

从发觉占据她思绪的另有其人时起，被那人的一颦一笑牵引着心神，冯素贞几乎不曾再想起过李兆廷，只有李兆廷对刘倩的愁绪情意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如今，逝者已矣，她也该是时候放下兆廷与刘倩，让过去的一切真正过去了，只因为『现在』还有人正等待着她。

冯素贞收拾好心情，走到书桌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小心翼翼折起那纸短笺放进衣袖里。

转身走出了书房，冯素贞顿时觉得眼前天地豁然开朗。

发觉自己竟然耽搁了这许多时间，想起性急的公主殿下应该等得不耐烦了，冯素贞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迈向大门的步履跟着轻快起来。

重遇（26）

※※※※※

「天香。」冯素贞轻唤着背对她的身影。

「妳可终于出来了。」坐在台阶上焦躁难安的少年闻声转过头，然后高兴地起身迎上前。

「久等了，让妳一个人待在外面很无聊吧？」冯素贞回了一个歉疚微笑。

「其实也还好啦！」天香搔着脸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支支吾吾地询问：「那妳爹…有跟妳爹说…说起我吗？」

话虽支离破碎，但冯素贞明白天香想问什么，这也是她带天香来的原意，于是从袖中抽出信笺交给天香。

望着冯素贞喜忧难辨的脸色，天香楞了一下才忐忑不安地接过信笺展读。

「所以…妳爹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一起没关系？」天香不禁发出低呼。

看完信笺折好递还给冯素贞，天香还是难以置信事情会轻易急转直下，问题居然就此迎刃而解。

「嗯，我想是这样没错。」看着天香的表情变化，冯素贞神色有些复杂。

人的心态很奇妙，尚未见到冯老爷前，冯素贞还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父亲接受她将与女子相伴一生的的可能；得到父亲那纸等同默认的留书，确实让冯素贞心情开朗不少，可是想起天香入门前无意间显现的退缩，冯素贞霎时涌出天香也许将舍她而去的恐惧心情。

「天香，若那晚我拒绝妳会怎么样？」定定望着天香，冯素贞轻声开口。

「我当然希望妳往后的日子过得开心，可是如果妳不需要我、如果我会阻碍妳得到幸福，我……」直视着冯素贞，天香想了想轻咬嘴唇后毅然答道：「我就回宫里，永远不会出现在妳面前！」

回到宫里，再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也无所谓吗？舍弃自己向往的一切只为用来换取她的幸福，值得吗？若天香之后发现自己不是她所期待的人，会离开吗？这些问题冯素贞问不出口，神情却在思索中自然而然蒙上一层阴霾。

「姓冯的、给我听好了！想要我留下来的人是妳，别以为之后妳还有机会随便找借口甩掉我！」不明冯素贞眼中忧愁所为何来，天香弹了下响指，抢在冯素贞之前再度开口，盛气凌人地指向冯素贞鼻尖。

「不会了，我不会再找借口想着要甩掉妳。」冯素贞笑了，隐下所有愁绪。

这次她不会再推开天香，因为她相信天香所期盼的幸福她能给得起──为了天香，她必须这么相信。

「是吗？」天香一脸怀疑，不了解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的冯素贞很奇怪？是因为对方回答得太过干脆了吗？

忘情地伸手将天香搂入怀中，冯素贞温暖清澈的嗓音从天香耳边流过：「天香，我会陪妳看遍今后每一个春夏秋冬。」

（……真的、很奇怪！）

冯素贞的语气里含着以前从未有过的柔情缱绻，因此天香听完当下的反应居然是推开她往后退，满脸惊恐地瞪着冯素贞看。

「天香，怎么了？」冯素贞担心地趋前关切。

「欸、妳发烧了吗？不对、妳真的是冯素贞吗？这实在不像妳会讲的话。」

天香先是神情焦急地探手覆上冯素贞的额际，随即又满腹狐疑地揉捏起冯素贞的脸颊，看会不会意外扯下张人皮面具。

「请教公主，觉得素贞这时该如何说话？」抓住天香仍在脸上蹂躏肆虐的双手，冯素贞笑得无奈。

生平第一次向女子告白，响应竟是换来对方质疑，是她的为人太缺乏诚信，还是她的话让天香太难理解？

「妳看妳看！妳就应该像这样说些文诌诌、酸掉人家大牙的话才对嘛，譬如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

绝字尚未出口就被封在对方的柔软唇瓣间，天香诧异地睁大双眼，却因距离太近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容，而无法看清冯素贞的表情。

仅如电光石火闪过的瞬间，天香还没从惊愕当中回过神，冯素贞已经放开天香的手，退开两步微笑看着她。

如蜻蜓点水般淡淡掠过的吻，却是冯素贞首度给予她的吻。谁能想到向来拘谨守礼的人光天化日下竟有这般失仪举止？望了冯素贞一眼，天香红着脸飞快低下头，一边回味着唇上残留的温热甜美，一边忍不住摸着嘴角嘿嘿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