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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话，燕渊举起的酒杯突然就掉落在了地上，一接触那青石地面，剔透晶莹的玉杯立刻变得粉碎，而燕渊竟也像是失了力般软软地靠在了叶兮兮的肩上，叶兮兮眼睛通红，却还是微笑着努力扶稳燕渊的身体。燕清也吓了一跳，他慌忙问道：

“皇兄，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略懂医术，让我帮你看看吧。”

燕渊努力摆摆手，脸色已经发青，他断断续续说道：“没事，我只是中毒了”。

“中毒？”，燕清立刻靠过去，执起燕渊的手腕想要替他号脉，燕渊却吃力地按住了他的手臂，慢慢说道：

“不要忙了，是我自己下的毒，毒性发作较慢，但只要一发作便无药可救。”

燕清不理他，还是抓起他的手腕仔细诊断，果然是中毒了，而且如他所说，确实无药可解。他不解地望向燕渊，眼神无辜而惶恐，燕渊也看着他，慢慢开口说道：

“我早已打算今日死在这里了，昆吾的具体国情以及一些情报，还有朝臣的情况我都已经整理好放在书房了，以后昆吾就真的靠你了。本来应该在你上次回来的时候就把皇位还给你的，若那时就这样做，或许昆吾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以后兮兮和崇翾也要麻烦你照顾了，我知道你必定会善待他们的。”

“为什么？”，燕清似是失了语言，只是喃喃问道。

“我本来已与你说好，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但现在必须食言了。我知道你是对政治没有兴趣，但若是真的去做，肯定会比我强很多的，答应我，一定要保住昆吾，这样我才有脸去父皇那里请求他的原谅。”

说到最后，燕渊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死灰色，他艰难地望向叶兮兮，试图握紧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到：“照顾好自己和崇翾，不要——”

他说到“不要”已经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叶兮兮含泪点头，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

燕渊听到她的话，含笑闭上了眼睛，叶兮兮直到这时才流下泪来，她搂紧燕渊的身体，无声，却眼泪汹涌，燕清坐在旁边，似乎一直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看着燕渊，眼神却空空洞洞。

太阳落下，暮色深沉，这个小亭中一直没有人过来，他们二人就这样坐着，像是连呼吸都快忘记了。很久很久之后，叶兮兮才开了口，她的容颜清丽无双，此刻虽满含悲伤但依旧可见倔强和坚强。她说：

“皇弟，不要怪燕渊如此逼迫于你，他——，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说完这句，又有几串泪珠划过玉般的脸庞。

燕清依旧沉默，很久很久之后，才喃喃道：“若是我早些答应他，他或许就不会选择死了吧。”

“这是他的选择，我们都无法改变，我只求你能完成他的托付，不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燕清没有回答，他起身，慢慢走到湖边，眺望着姹紫嫣红的花园尽头，那里有数不清的宫殿，宫殿的尽头是一堵高高的围墙，像是一个美丽的牢笼，而他，是什么时候已经身在其中的呢？这世界本宽广，为何他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原地？只是就算是这原地，也已经物是人非，该爱的和该恨的都已不在，只留给他一座美丽的空城。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亲们，谢谢。

☆、第十三章

八月,昆吾国国君燕渊驾崩，琴七公子燕清继位，皇后叶兮兮入住太子燕崇翾的太子宫，从此常伴太子身边。这个昆吾国突来的混乱本是赤霄国进攻的良机，但出人意料的是，赤霄并没有乘此机会攻打昆吾，而是一直等到了十月。

秋季过去，严寒的冬季无论是对昆吾还是对赤霄，都不是战争的好时机，但赤霄还是一路攻占到了昆吾国的都城。几场冻雨下来，即使是植物种类繁多的江南也几乎看不到一丝绿色，世界仿佛失去了生机和活力，再加上到处都是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人，更是增添了说不尽的荒凉绝望。

那一日，容凛又见到了燕清，不过那时他身穿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数万赤霄大军的阵前，要灭了昆吾的都城，而燕清也穿了盔甲，站在昆吾都城的城墙头，对抗赤霄的进攻。他们之间隔了几百丈的距离，隔了几十丈的城墙，隔了两个阵营，隔了两个国家。

容凛抬头，几乎看不清燕清的面孔，他束起了习惯披散的长发，脱下了宽大的红袍，弹琴吹箫的手指如今也握上了宝剑，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仿佛觉得他也许不快乐，但想到他要他不要放弃了一统天下的抱负，却偏偏放弃自己的心愿，又做了这昆吾的国王，站在必须和他对立的位置。容凛想，其实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好，至少不会心太痛，连伪装的平静都维持不了。

前方将领已经在叫阵，昆吾一直无人出战，半个时辰过去了，容凛觉得厌倦，便下令收兵，在离昆吾都城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这样日日僵持也就过了半月，赤霄与昆吾小打了几场，各有胜负，但赤霄一直没有发动真正的进攻，不知是在等待什么。

冬天，夜空的星星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比夏天的明亮上许多，甚至有些尖锐和冷酷的美。容凛在午夜悄悄潜入了昆吾的皇宫，虽然守卫森严，但对他这样的高手而言也不是特别困难，况且皇宫中早有他安排的人，对于地形和布置他早就了如指掌。据报，燕清没有住在燕渊以前住的寝宫，而是独自住在书房中，容凛慢慢靠近，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书房的灯是亮的，容凛悄悄进入，里面却没有人。如此寒冷的深夜，他能去哪里呢？出了书房，在皇宫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突然听见了隐约的琴声，顺着琴音来到御花园，离得近了，果然看见星光下一个人在御花园的湖边小亭中抚琴，星辉撒在他的红衣黑发上，似是有淋漓的波光流动。

这样的人，这样的琴声，除了燕清，这世间还有谁能美到如此动人心魄。

容凛走近他，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燕清没有看他，也没有停下抚琴的动作，琴声流畅，他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一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琴声虽清越婉转，却少了几分飘逸，多了几分寂寞。

一曲终了，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燕清推开古琴，畏寒般抱紧了自己的双腿，长发乖顺地垂落背脊，耀眼的红衣像是被寒气冻住般，凝成一抹化不开的艳丽。

“既然来了，怎的又不说话？”，燕清轻轻叹气，首先打破了平静。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听了你弹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容凛也学燕清抱住自己的一只腿，把下颚轻轻抵在膝盖上。

说完这两句，二人又是长久的沉默，似是连声音也被这寒冬冻住了。

“你不是说不愿参与政事吗？怎么又做了这昆吾的皇帝？”

“世事难料，我只当这也是我前世的业报”，燕清回答的平淡。

“就只是这样吗？我当初告诉你，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跟我回赤霄，我便放弃攻打昆吾的计划，你却是不肯，还让我不要放弃自己的抱负，现在可好，你当了昆吾的君主，我已陈兵你的城下，你叫我如何是好？！”

“你只管按你的心意去做，就算你灭了昆吾，我也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