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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普雷维思兵临城下的时候,却发现驻扎此地的竟然是宗教裁判所的人,罗杰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希尔维斯特也搬出教皇任命他为凯索林格大主教的谕令,宣布原本属于罗杰的教区暂时由教廷直辖,而普雷维思率军来袭,就是试图危害教权,与至高天使提瑞尔在人间的代言人为敌,便是与天堂为敌,人人得而诛之。教廷这么横插一脚,别说普通士兵军心动摇,只怕连普雷维思本人也得思度一番,是不是这背后有什么阴谋。结果在半数宗教裁判所精锐的袭击下,普雷维思的主力部队大败溃逃,如果不是自身实力强横,只怕这位波特兰大公爵就已经在此役殒命。

那边法拉蒙德也趁机重整军队,在普雷维思的溃逃路线上设下埋伏,一举将波特兰大公爵擒获,就此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不过法拉蒙德并没有宣判普雷维思的死刑,而是将其押解到首都准备公开审理。估计国王和希尔维斯特商量了一番,两人合力演了一出戏给贵族看,就是在首都公审的时候,弄了点神迹出来,然后法拉蒙德就自称受天使感化,决心宽恕这场战争里所有被牵连的贵族,把普雷维思放了回去重新当他的大公爵,只是原本属于蓝龙家族的领土还是要归还给已经还俗的罗杰,重新将波特兰家族分成了两部分。这样的判决结果自然得到了大部分贵族的支持,从此法拉蒙德就有了“虔诚者”的称号,一些主教甚至称其为“圣者”,说国王可以直接与天使沟通,也算是间接使得凯索林格的教权为王权所掌控。

这场战争的另一个受益者就是希尔维斯特,战后罗杰原本拥有的教区自然还是归希尔维斯特所有。由于这片教区与蓝龙家族的领地毗邻,罗杰感激希尔维斯特的出手相助,为人也比较上道,知道哪条大腿有机会抱住就要赶紧扑上去,于是故意在划分领地时多划了一大片过去。法拉蒙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看得明白,希尔维斯特虽然在银月岛行事乖张跋扈,用尽所有的资源去发展军备,大有涸泽而渔的趋势,但实际上他对银月岛的权力半点兴趣都没有——换做谁有个当教皇的父亲,都不会对区区主教之职有所热衷的。甚至于凯索林格王朝上下,都存有一种这人赶紧搜刮完毕赶紧滚蛋的想法,对于希尔维斯特的军力扩张,不仅不加以限制,反而大开方便之门。因此几年之内,希尔维斯特所掌握的军事力量就已经比之清洗裁判所内异己之前,还要再翻上一番。

正好这时西奥多四世的那群应该被吊死的天文学家终于发现了冬季将至的征兆,为了应对亡灵战争,西奥多四世紧急召回所有的大主教来商议战争事务。希尔维斯特也率领着自己的绝大部分军队南下,在西海岸与寄存在姑妈那里的另外半数精锐汇合,这样一支大军就浩浩荡荡地开往了圣城,大有不夷平圣城决不罢休的气势。就在世人紧张忧虑的目光都盯在这支大军上时,希尔维斯特孤身快马加鞭,先一步潜入圣城之内,第二天就传出了教皇西奥多四世中风猝死的消息。而希尔维斯特的大军此时还在路上慢慢挪腾,听闻此讯后才急行军赶到圣城。大敌当前,教廷不能无主,正好大主教们齐聚圣城,顺便就推举出了新教皇。由于圣城外陈兵数千,这新教皇应该选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由于希尔维斯特与法拉蒙德的熟识,以及从未切断的盟友关系,当他写信要求他的学生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进入凯索林格王朝的宫廷内部时,希尔维斯特很快就敲定了一个不容易被怀疑、又便于接触权力中心的虚构角色——罗兰公爵的私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放出一部分家谱……

☆、第三章(6)

如果他的学生知道他的身世,大概就不会做此安排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信中并未提及他的生母以及他前往银月岛的目的,只是委婉地提及了新帝国内部的种种暗流涌动,而他的学生也非常善解人意地体谅了他的难处,并且根据他们最初的计划,头脑灵活地推断出了他的下一步行动——当然是希尔维斯特自作主张的想法——才选中了这样一个微妙、却又足以左右时局的身份。

法拉蒙德对私生子的态度在诸多君王中是比较宽容的。通常贵族会视私生子为污点,不仅不会承认那是自己的骨血,还会放任妻子和儿女对其赶尽杀绝,但法拉蒙德虽然不至于视私生子为己出,却也相对优待他们。比较有名的一个事件是有个边陲地的小伯爵的老婆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跑到了王宫,说这是国王的儿子,上次冬季宴会的时候国王喝醉了酒,与她一夜云雨的结果。法拉蒙德在任期间,两年一次的秋猎和冬季宴会已经成为惯例,可能是因为国王名声在外,也或许是这个伯爵穷的太可怜了一点,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把老婆也带上一起享用晚宴。法拉蒙德如今虽然年近五十,依然是王国内、甚至整个大陆上的第一美男子,那伯爵夫人大概一个没把持住,就勾搭上了国王,法拉蒙德对于有女投怀,自然也是从善如流。情妇抱着孩子来投奔,国王也是来者不拒,通过魔法仪式验明了孩子确实流着凯索林格家族的血脉后,法拉蒙德就大笔一挥,给了这孩子一个贵族身份,虽然不能写入凯索林格家族的世系谱,也就是不享有继承权,但依然可以在宫廷内生活。而渴望入宫的情妇,则是在秋猎召集所有贵族时,被法拉蒙德还给了那位伯爵,至于那位被戴了绿帽子的伯爵对此事做何感观,就无人得知了,反正国王既没有对伯爵欲行不轨,伯爵似乎也没有反抗之心,继续蔫巴巴地管着自己那一方贫瘠的土地。君臣之间相安无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于此事,希尔维斯特倒是以讥讽的口吻评说了一番。在他的学生看来,法拉蒙德这辈子就没爱过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无论是罗兰、前后两任王后还是几位王子。广泛布种,通过宽容私生子以尽量多收获孩子,是因为法拉蒙德对于膝下的哪个王子都不满意——他们既没有遗传到国王的美貌,也没有遗传到国王的天赋,在惊才绝艳的法拉蒙德看来,统统都是废柴,不配继承自己的王位。

这番话在他入宫觐见法拉蒙德时得到了证实。这位以容貌着称的国王看上去竟然如同二十岁出头一般容光焕发,浅金色的波浪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只留下一缕从额前垂下,更显得杏仁状的眼中一点银蓝是何等的明媚。他注意到国王身材纤细,举手投足之间却富有力量感,这些体貌特征都属于曾经以容颜冠绝天下的月精灵一族。正如他的魔族血脉给予他以掌控空间和青春永驻的天赋,法拉蒙德的精灵血脉也导致了对于魔力的高度亲和以及生育能力的低下。即使能够诞下后代,也多半是人类的血脉在起作用,如果法拉蒙德想要一个跟自己相似的孩子,恐怕不仅要勤加耕耘,还得好好考察一番欢爱对象的家族血统。

现在的两位王子,埃里克和特斯丁,都是褐发褐眼,与他们的母亲、来自公牛公国的王后如出一辙。隶属于猎鹰帝国的公牛公国原本是圣骑士团的一支,在对抗亡灵的战斗中曾经保卫过猎鹰帝国的皇室,从而得到了一片封赏的土地。圣骑士团的成员往往出身贫贱,公牛家族成为贵族的时间不长,外表上还看不出和平民有什么区别。这种特点在王后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当她站在国王身边时,倘若不留意,很容易将她当成侍女而非王后,无论她再怎么穿金戴银都没有用。

他的到来得到了国王的热情欢迎,尽管王后和大臣们都有些面色尴尬。说罗兰公爵在外有情妇,大家当然是相信的,因为没人能够想象一个男人可以在享有权势的同时处男一辈子,留下一个私生子,倒也不足为奇。问题在于,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时刻安排一个已经成年的私生子入宫,而且还让国王如此露骨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喜爱——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儿子,法拉蒙德也不曾如此喜笑颜开。

他非常确定自己在裁判所的两位骑士的要求下换上的这身圣洁的祭司白袍肯定让深谙国王脾性的大臣们将脑筋往国王和教皇又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上歪了不少,这个思路倒也不算错,只不过国王和教皇两人,都不知道他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相比消息不够灵通的大臣,对全国上下的情报了如指掌的法拉蒙德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屠龙者莱昂纳尔的时代就失踪的魔笛就藏在他的身上,不排除明面称兄道弟背后各种暗算的国王和教皇两人都对彼此留了几手,以至于表面上不拘小节、大方热情的法拉蒙德那银蓝色的双眼中隐藏的,却是冰冷的猜疑与忌惮。

想必是以为教廷用某种隐秘手段弄到了魔笛,现在以这件本应属于凯索林格家族的至宝为要挟,要银月岛的军队服从教廷的调遣吧。因此当法拉蒙德状似随意地将手搭在他的腰上——这应该不在二人的协议之内,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的学生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跳脚不已——揽着他四处参观王宫时,他不得不表示,其实希尔维斯特并不知道魔笛在他手中。

国王果然长袖善舞,轻描淡写地揭过话题,带着他来到了藏有历代家族成员画像的宫殿内,一路参观时还将种种家族秘闻向他道出。不得不承认法拉蒙德在遣词用句上也颇有造诣,看似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随意,实则为春秋笔法,小心地掩盖了家族内部的种种丑闻,而是营造出了一派花团锦簇的局面。从屠龙者的丰功伟绩,一直讲到了兄弟二人共治天下的段落,说双胞兄弟虽为二人,实为一体,罗兰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孩子,叫他不要见外,就差没说倘若不介意,自己愿意认他做养子的话来了。

在讲到他的生母格茜尔德的悲惨遭遇时,法拉蒙德特别沉默了一阵,像是对于她的不幸报以深切的同情。当他好奇地望向国王时,对方别有深意的目光让他赶紧低下头去,生怕在面对这个为了权势害死他亲生父母的仇人的曾孙时会不小心在眼底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恨意,尽管在此之前他都有充分的把握,认定自己年轻的外貌不会让人想到他的真实身份。

或许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国王。

作者有话要说:TwT留言的数量快被收藏的数量追平了……打滚求新来的读者冒个泡也好……

☆、第三章(7)

似乎是将他的掩饰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平民初次入宫必然会有的局促不安,法拉蒙德只是带他来到仪式所用的镜面之前,解说起验明血脉的方式。这面镜子记录下了凯索林格家族的血脉特征,只要被测试者的一滴鲜血,镜子便能给予回馈,越是靠近嫡系,镜子所倒映出的颜色就愈发鲜艳,倘若和家族毫无关系,则不会有任何反应。每一次新王登基,都会将自己的血脉特征录入其中,以更新镜子的记录,否则频繁与外族混血就会导致镜子的功能失效。因此当法拉蒙德握住他的手,用匕首的顶端刺破他的食指,他便知晓了答案。

即使他的生母只在王位上坐了不足一个月,他也是凯索林格家族的正统继承人。

镜子倒映出的色泽明丽如朝阳破晓,按照惯常的思维,这意味着他或者是国王的亲兄弟,或者是国王的子嗣,放在法拉蒙德身上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双胞胎弟弟的子嗣,威廉和法拉蒙德当然都对自己有几个孩子门清,因此就只剩下了唯一的答案。

这样的结果似乎让法拉蒙德有些迷惑不解,恐怕对方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个不靠谱的盟友真的能把弟弟的血脉找回来。他收回手,忽略仍在滴血的伤口,仔细观察着恍惚失神的国王——能够将法拉蒙德用心机与猜疑为自己构筑的层层心灵壁垒瞬间穿透的机会可不多,说不定除了罗兰公爵,此前还无人能够得见如此脆弱如此迷茫的国王。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是泛起了雾气,失去了全部的锐不可当,变得黯淡无光,让他无法判断其中隐藏的,究竟是失而复得的喜出望外,还是回首往昔的怅然若失,抑或仅仅是天下之事竟然还存有超出其掌控范围外的惶恐与愤怒。

“是他派你来的么?他还活着,对不对?”国王的声音与其外貌一般清丽无双,此刻却低低的如同喃喃自语,带着无尽的忧伤与情难自抑。

他用了点时间才醒悟到法拉蒙德口中之人指的是谁。

然而未等他说些什么,国王已是自嘲似的轻轻笑了笑,“我倒忘了,是我亲手杀了他,用的正是这把剑。”对方柔若无骨的手拂过腰间的佩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双白净得好像从未沾染过尘埃的手,曾经满是鲜血。

魂不守舍的国王倒也有些难以应付,他望着那个精神似乎飘离在某个不知名时空的人,只得硬着头皮提醒道,“倘若我真是您胞弟的儿子,这样一番话莫非是在叫我向您复仇?”

对面的人回过神来,向他展露出一个令日月为之失色的明媚微笑。倘若他是女性,只怕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已经彻底沦陷,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国王的身下,将对方的一颦一笑视之为此生为之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的存在。

不过他并非女性,因此只是低下了头,避开眼前过分耀眼的景象。

从那令人心神动摇的笑容中脱离出来,他的思维倒是清晰了不少。且不说法拉蒙德这一番故作姿态,透露出的内容究竟几分为真几分为假,自己这样回应,岂不是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并非罗兰公爵的私生子?如果不是,那么镜子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就相当可疑了。而法拉蒙德却像是并不好奇他的身世,难道说对方早就做好了手脚,无论是谁滴上血液都会有这种效果?倘若如此,便足以证明之前的那一幕完全是演给他看的了。然而他却不能断定所言其事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这样一桩秘密故意被透露给他,便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国王断然不会允许这种见不得人的真相流传出去。

思虑半天,他只得长叹一口气,他还真不适合跟这群从出生起就浸淫在阴谋斗争中的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他便抬起头来,却见国王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事物,“你不治疗下手上的伤口么?”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并不会神术,算是坐实了自己并非教皇猊下所控制的亲信。想来法拉蒙德也猜不到他与希尔维斯特的真正关系,他不担心这样会对他倒霉的学生造成什么危害,但面对这种随便说一句话都有所图谋的人,他也实在舒服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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