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法号雀倍琼布仁波切,是阿布雨堪寺住持,这是他第一次收一个未出家也未皈依的普通世俗少年为门下学生,授予的也是与佛法无关的东西。
正如葛莎其其格所说的,为了治疗弟弟残废的腿,顿珠很卖力地学医,不管住持吩咐什麽样的任务,都很耐心并且尽全力地做到。
每天,顿珠早早地就出去了,回家的时候总是傍晚。漫长的白天,都是身为母亲的宗嘎在照顾顿月,料理他的日常生活,只有晚上才替换成顿珠。
一整天,顿月躺在床上,不是真睡觉就是假装在睡觉,当听到脚步声靠近时,他偷偷瞥了瞥门口,看到厚厚的门帘布动了一动,一角被掀起,露出顿珠的脸庞,才用臂力撑起上半身,懒懒地坐著。
顿珠来到床前,一张口,就关心道:“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顿月轻轻点了一下头。
顿珠在床沿坐下来,抬起一只手,轻轻揉他的头,“没事就记得让阿妈带你出去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整天窝在床上对身体不好。”
这只手收回去的刹那,顿月忽然把头埋进他怀里,像一只温驯的小动物,只是,一句话也不说,闷闷的样子。
因为是亲密的兄弟关系,顿珠没有排斥这样的举动,甚至很自然地用手臂环过顿月的肩臂,就这样保持沈默。
过了许久,从楼下传来一声嚷,说的是‘吃饭了’。
顿珠第一个双脚著地,站起来,掀开棉被,把顿月打横著抱了起来,抱著他缓缓走下楼,到客厅去,每天都是如此。
顿月并不沈,对顿珠来说的确是这样。
以前,在顿珠看来,顿月太瘦了,看起来显得很单薄。现在,反而因为这个原因,让顿珠减轻了负担。
他们的父亲,才旦升格,比他们早先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吃饭,抬眼就瞥见顿珠抱著顿月慢慢靠近。这是他第十多次看到顿珠这麽带顿月下楼的,每每都觉得他很辛苦。
在顿珠把顿月轻轻放在椅子上以後,才旦升格对顿月慢条斯理地说:“抽空,我到城里去给你买一把轮椅吧,省得天天让你哥哥受累。”
顿月几乎没有思考,马上坚定地反对:“我不要!每天看到它,坐著它,只会让我觉得自己以後永远都站不起来……”
才旦升格明白他心里的感受,眼眸里满带无奈,缓缓垂眸,继续吃饭。
宗嘎看了看顿月一眼,心里有话,但没有说出来。
晚饭过後,顿珠把顿月送回了卧室,过了很久很久,从里面出来,捧著两个人的干衣服准备要去浴室,宗嘎走过来,拦住他,吃晚饭时想说的话这时候才说出来。
她低声说:“你劝劝你弟弟啊……买轮椅给他是为了让他方便,他不能总让你每天都这麽累这麽辛苦。”
顿珠很平静,听完这句话,就马上答应一声:“我知道了。阿爸这个建议很好,有了轮椅,顿月就不用整天呆在床上。”
宗嘎一下子放心了,说:“最好是能让他听我们的建议啊……”然後,缓缓转身,缓缓走开了。
顿珠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缓缓下楼去。
把衣服挂在了浴室,他又缓缓回到卧室,一样是抱起顿月,带顿月进浴室。
在他脱完衣服以後递毛巾给顿月时,顿月没有马上接过毛巾,只是带著沈思忽然这样问他:“阿爸的建议,你觉得怎麽样?”
顿珠愣了一下,依照直觉回答:“很好呢……”
这一次,顿月只是微微低头,没有生气。面对顿珠,他沈默了几秒锺,才又问道:“要是我坐上了轮椅,你还会照顾我麽?”
顿珠没有思考,回答时,很干脆,也很坚定:“一定会的,我会推著你到外面去逛一逛、看看风景。”
顿月想了一想,没有再说话。
几天过去以後,一辆白色面包车缓缓开进了牧区,才旦升格在屋子里听到了汽车的鸣叫声,就马上出来。
车门拉开,有一个男子从车里出来,接著,从车里带出了一把稍微沈重的新轮椅,稳稳地放在地面上。
“谢谢啊!”才旦升格笑著这样脱口,向对方扬了扬手示意‘再见’,推著轮椅,转身就回到了屋里。
顿月坐在床上,刚看到‘新成员’的到来,就浑身难受。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好用,但却让他在内心里不停地产生会一辈子靠著它移动的联想。
宗嘎扶他下床,扶著他,温柔地劝他坐上去。
尽管心里那样排斥轮椅,不过,想到顿珠承诺还会照顾自己,顿月最终是乖乖地由母亲扶著慢慢坐了上去。
宗嘎推著轮椅,试著带他出去逛了一圈,此後,只要天气不错,他总会叫宗嘎推著自己到阿布雨堪寺去,远远地看著顿珠在仁波切的指导下学医。
四年一转眼就过去,顿月已经十八岁了,依然坐在轮椅上,靠著轮椅移动,而光阴让勤奋刻苦的顿珠渐渐学有所成。
雀倍琼布仁波切对宗嘎说,她的养子顿珠很有慧根,又很勤奋,只是短短的四年,已经可以临床治病了。
仁波切又用极为羡慕的语气说,真是後生可畏啊!说自己当年年少时学医,学了七年才能够临床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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