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翡溟揉揉手腕,“可要来碗馄饨?坐下说。”
岑泗尘没说话,走到馄饨摊前坐下。翡溟微微笑,扔出块碎银落座,“老板来两碗馄饨。”“好嘞!”
“拓崖死了。”翡溟指间转着根筷子,看到岑泗尘眼角跳了跳,“我让人告诉拓崖真相,同时派人去通知三当家。狄修下手后果然为了咬定咱们去抓他,那时三当家已出城,分几路散往不同方向,没想狄修够厉害,三当家还是被抓。不过人完好无损,其他人也都放了,让带话儿说,是战是和,他断桥坞奉陪到底。人现在还在路上,我今早接的鹰讯。”
这时馄饨端了上来,岑泗尘接过,脸氤在热气里,古井无波:“三弟现在?”
翡溟舀起勺馄饨咽下:“被押往篁阳。营救的人我已经派出去了,今儿晚就能收着信。”
岑泗尘心内权衡,亦吃起馄饨:“那就有劳楼主了。”
“既是盟友,份内之事罢了。”
“江不明一事?”
翡溟闻言微勾唇角:“明日便到。”
闻道马上西风老,未言萧疏,又见荒草。常是颠沛烽尘貌,白骨长天皆寥寥。
江不明想起这阙词,这时曾为军界不朽神话的【披风旅】消失后很久才传出的词了。心内有怆然,三年前的鲜血他已见够了,只偏生是这样一个时世。颠沛烽尘。
一路策马疾行,伤口都疼木了。沐霜锋紧随在侧,不时度过一口真气。那时江不明与他两手相扣,真真觉得,若不是霜锋,自己其实早该倒下了。但也只是紧扣他手,沉静远望,一如霜锋紧扣他手,不过望的,分分寸寸都是他的眉眼。
江不明却觉察的到,沐霜锋的神经绷得有多紧。推掉了阁晓要给的所有护卫,出发没多久,霜锋说:“刀音确在。但我只能做到后发制人。”但毕竟是顶尖杀手团队,不能容其有先发之机,于是全心护持,不给一丝一毫空隙。哪怕灌酒淬锋时,都凛不可侵。
却是半路酒尽。江不明握了沐霜锋刚扔掉酒囊的手,淡淡道:“够了,一次了结。”没等沐霜锋反驳,已蹙眉扶额,一头从疾驰的马上栽了下去。沐霜锋猛折身,一把抄住他的腰,提缰回马收步,再翻身已抱着江不明稳站在路上,两匹马缰绳被他硬勒在手。那一瞬,他似乎感到杀手所在之处,四顾之时,又是了无痕迹。
静了静。这是一小镇边缘的斜街,人少马稀,连侧旁破败的二层客栈亦是冷冷清清。沐霜锋侧过脸,贴上江不明耳廓,低低道:“你说够就够?拿你命了结?”语声挑笑,却是一脸惶急神色。而后转向客栈门旁早已被刚才坠马那一幕吓得呆住的小二道:“帮忙把马看好,再来间上房。”半抱半扛着江不明就上了楼。
到终于将他放在床上,江不明贴着他耳廓第一句话就是:“拿我命了结又如何?你不还是帮我把戏演了?”
沐霜锋仍稳稳扶着他的腰,脸色语气却瞬间冷下来,“你别想。在这儿歇歇就上路。”
江不明挑挑眉:“不过半路,你以一敌众,刀音都是吃素的?”
沐霜锋没说话。万千小心他还是没把握,暗箭难防。
“你从来不该这么被动,我也是。”
“你亦从来不该这么没把握,我也是。”
“所以,以我诱敌。”
“我只给你一刀的时间。”是死是活就这一局。
沐霜锋依旧沉默,但已褪去了冷色。江不明直起身,手捧其颊,指尖轻擦过他的唇,苍白微笑:“世无不能破之局。你在,我亦在。”
沐霜锋忽然就笑了,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转头对江不明抬抬下巴:“老子把你救下了,可得让老子亲一下。”说完不等江不明反应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窗下是条窄巷,冷清的都带了荒颓。沐霜锋落于对侧矮墙,解下腰间那把陈锈的镔铁刀,并指抚过,略笑道:“此处葬你,倒是两相契合。”而后两手分握柄鞘,凝立不动。
刺杀是在悄无声息中开始的,可惜的是江不明并未昏迷。而对于沐霜锋,两名杀手自屋顶拉网而下,刚刚扣住那扇窗。网名锁仙,非神兵利器不能开。那镔铁刀,刀音已观察良久了。真正的杀局,十方俱灭,不留生机。
但他们没有看到那些本预期好的惊诧、慌乱、悔惧等等神情在沐霜锋脸上出现,或者说他们根本没在沐霜锋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沐霜锋只是横刀,刹那。
窗内,第一声金铁交鸣传出。
“锵!”刀出,沐霜锋双臂力扬,锋鞘分袭而出,纵身翻腕,一道喑哑刀光自袖间绽开,径破锁网,跃进窗内众人眸中。
只在电光石火间。
“停杯!是停杯!酒者停杯!”一杀手大惊呼喝。
昔年有客名酒者,携刀曰停杯,往来于江湖,名士以观其刀为幸,豪侠以与之战为荣。时人赠言:刀出,酒者停杯,吟者止歌,琴者歇声,画者住墨。后不知所踪。
今日刀现,复夺人眼。而沐霜锋双目所见,唯心念一人。
江不明一手撑桌,一手提剑,剑鞘为刀所劈已崩裂开来,滑落于地,握剑的手虎口殷红一片,嘴角更是血迹蜿蜒,发带似为暗器划断,青丝披散而下。而他轻启唇,低唤的仍是他的名。待见他一刀裂空,酒者停杯,再撑不住,竟向一侧袭来刀锋上倒去!
血溅五步。袭击者的血。
没人看清沐霜锋是怎么越过拦截他的四个杀手到了江不明身边,且一刀就送了一个顶尖杀手的命。但皆看清的是他抱起半倒的江不明时,那般苦绝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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