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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修转身向诸长老欠身，诚恳道：“接连出这么大事，劳烦各位长老了。事务繁多，便请早回吧。还要多注意身体，莫劳神伤心才好。”于是一干人陆续退了出去，到最后狄修叫住了一名近卫，问道：“这么大事儿，怎么没见近卫总长？”

那近卫显然刚哭过，闻言哑着嗓子道：“郑大哥今早便被将军派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没人知道啥事情。”

狄修点点头让那近卫出去了，回身看向正被往外抬已冰凉的拓崖尸体，若有所思。

余丹，依涂江隔钤丘与篁阳相望，乃白鲨势力下与断桥坞交界第一线。三年前两方在此一带展开拉锯战，后终于钤丘签下协约，北白鲨南断桥，钤丘两方皆不得染指，作为自由商埠于涂江连起南北航道。而余丹，当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俨将成一方格局。

暮色四合。

稀浮的水气摇曳在空中，只有极敏感的人才会嗅出，里面似乎加了些烟烬的味道，沉敛的压在人间光尘下，恍有、起伏。

两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下了码头，向余丹城中走去。

“大哥，江不明不日就到，怎么个说法？”

那被称作大哥的笑了笑：“什么说法都是翡溟的说法，局势还是自己看一看的好。”顿了顿又道，“对了四弟，给苍程远的檄令发出去了？”

“发出去了，若不出差错，他应已先我们一步入城。”苍程远，白鲨蛟龙军右将，与断桥坞拓崖平分秋色。

那大哥点点头，“按断桥坞的情况，我们早一分动手多一分胜算。狄修那小子，三年前在这儿打仗，你也见识了，见机快，有手段。所以，翡溟与我，顺水推舟罢了。”

四弟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此番与青楼结盟，虽未公开，刀音也必然知道，却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就是忙着和慕王府那单事儿，反应也太淡漠了。”

大哥挑挑眉，“若我猜得不错，恐怕刀音和狄修早就搭上线了。初四那场杀局，没有刀音掺合，江不明不会那么容易被嫁祸。”

“当年江不明来签订协约，大哥对他印象很深？”

“风姿卓绝，素心慧眼，”大哥停下步子，抬眼望天，“一剑之锋，假以时日，当可绝世。可惜，没机会了。”最后四字砸在地上，杀气迸裂，寒意遍袭。说完抬步便走，又是一副亲切神色，不见分毫僵硬，“三弟到断桥坞了吧？”不知能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四弟波澜不惊，“上回收到信说还有半日路程，今早估计已经到了。”到此顿了顿，沉吟道，“蛟龙军距此处也不过一日路程，若被断桥坞发现，三哥在那儿吊唁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程远自有分寸，况且，”大哥微微笑了笑，“我谅狄修也没这么大胆子。有那胆子，那群长老也会拦着。”

两人说着说着，在城中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巷子的窄门前。四弟上前敲门，三扣、一顿、再三扣。

“谁啊？”

“捕鲨的。”四弟声沉如许。

须臾，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哥当先而入，便见四名灰衣人垂首肃立两侧，抱拳齐声道：

“舵主。”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青楼司言，类似于外交部长，纵横家。注②：战场简化地图-西北方——→【角墟】-篁阳（断桥坞）-余丹（白鲨）——————————————————涂江——————————————————--------------钤丘（缓冲带）注③：势力及人员分布示意白鲨-青楼（半公开联盟）白鲨-断桥坞（敌对）青楼-阁家（从属）断桥坞-刀音（非公开联盟）刀音-青楼（敌对）========断桥坞：狄修、相重廊、拓崖、郑云白鲨：岑泗尘、苍程远、三当家青楼：翡溟、公仪佐刀音：鬼折、殷扣阁家：阁晓、阁畅自由：沐霜锋、不易先生

☆、【八月初八】杀局

丑时，阁家山庄。夜色如墨。

“不明，醒醒。”沐霜锋轻抚他的颊唤。之前江不明到底没拗过他，靠着他肩睡了，没想歇下才多久，消息就传了回来。很不好的消息。

江不明长睫轻颤，睁开眼，双眸极尽深远。沐霜锋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低低道：“现在有四个新情况，你听我说。第一，殷扣是刀音的人。第二，拓将军死了，青楼挑拨，狄修下令，刀音执行。第三，白鲨三当家被抓，现由相重廊押往篁阳。第四，郑云失踪。”

江不明闻言闭闭眼便想起身，被沐霜锋手一紧扣住：“还有，你二叔说，黄泉这杯酒，他便喝，也要喝个痛快。”

江不明静了静，推开沐霜锋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冷风立袭，秋寒入骨，泼天暗夜当头浇下。却还不及他反应，沐霜锋已闪到他身前，手撑门框，立在明与暗的交界上，直对着他的眼，那般冷定的字句道：“你的命，你不要，我要。”

“一身内伤加外伤，还想感风寒吗？”

江不明默然，只看向他身后黑暗，不进不退，良久道：“相重廊狄修在重回断桥坞前便结识了，他回到断桥坞不久，相重廊便前来投奔，这些年一直算是狄修的门客，但二人私交甚笃。而且相重廊虽出身一没落将门，却可称大才。”说罢抬手理了理沐霜锋被风吹乱的发，还是走到了门廊上。

“所以，这回狄修让相重廊走这趟差，绝不会只给白鲨威压那么简单。若我猜得不错，他必趁此挑起战端，好借机洗牌。”

“所以，该动身了。”江不明握拳，抵在廊柱上，身上伤处皆泛起疼来，语气仍只淡淡，“翡溟这步棋，走得好。”

“没人有资格做棋手，”沐霜锋从背后环抱住他，“你说各取所需，我们都身在局中。”一手握了他提剑的手，横举至齐眉，“他们于中乐此不疲，而你，亦只有你，能直指本心。”一手松了他握住的拳，紧覆着搭上剑柄，“不因存而非，不因亡而是。”剑鸣徐出，锋哑骨锐，映亮二人的眼，“于世已亘古，于我心不息。”音似沙清厚，流入江不明神思，温暖如旧，气息如旧，“我只要你记住，”沐霜锋猛回腕，剑铿然进鞘——

“你若倾身以赴，我必舍命相陪。”

“热乎儿油茶嘞，热乎儿油茶——”

“三鲜馄饨来一碗嘿——”

“胡辣汤诶胡辣汤，来坐呦——”

女扮男装的翡溟和岑泗尘走在早市的街上，忙碌的人们似乎并没怎么意识到大战在即，仍是一片平和景象。岑泗尘一张脸寒冰也似，“你说我三弟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