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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城中粮草,可以支持多久?”

公子嘉沉吟道:“我已派人去各个仓囷计量估算,原先预计还可支持半年之久。但前几日城中涌入不少流民,恐怕粮谷的耗费会加剧。”

他并未提起运粮去代郡之事,盖聂心中一沉。即便他所言非虚,作为王都大城,如此仓储仍嫌太少;毕竟秦国曾有围城三年的先例。

此刻又有人问道:“不知公子是否送出使者,向齐燕魏楚等国求救?”

“使者早已送出,但至今只有燕国一路送来回报。燕国太子与嘉乃是旧交,他答应亲自率兵来援。只要我们能支持三个月,燕国的援军定会赶到邯郸城下。”

“三个月……似乎还是有些……”

“是啊,毕竟秦军势大,而守城禁军久未与人交战……”

诸将窃声议论,面色俱是十分沉重。公子嘉长叹一声,忽道:“为今之计只有令边军南下,以为策应。”

盖聂心中悚然一惊,先前一直迷迷糊糊的事物,仿佛拨云见日,抖然清楚了——李牧南下之前,在雁门留了两万边军巡守。这是防止匈奴大举侵掠的最少兵力。只要李牧活着,这两万人绝不会动;而只要李牧一死,兵权易手,再收买拉拢几个将领,这两万边军便成了赵嘉手中可以动用的最后的棋子。

从这一点看来,公子嘉从李牧之死中,获益已是不小。

“边军南下……若是匈奴趁机犯边劫掠,要如何抵御?”

公子嘉道:“心腹受患,便不计四肢之小疾。我国可派遣使者,以金帛贿赂匈奴几个部落的头人,暂且稳住他们。另派人持兵符向云中、雁门调兵,命他们十日之内全军整备,救援邯郸。”

禁军诸将面面相觑了一阵,其中一人终于开口道:“公子所言极是。要守住邯郸,这是唯一的办法。”

余下的人亦纷纷出言赞同。盖聂心知已经无法改变公子嘉的决定,只得沉默以对。

众人又议论了一些布防的细节。公子嘉将守护四座城门的主将和人手一一安排妥当;正对秦军锋芒的北门,将由他亲自率兵迎击。最后,公子嘉解下腰间玉玦,掷于地,慷慨道:“赵受秦之辱久矣!先有长平血仇,后有井陉之耻;赵嘉不愿献国以降,誓守邯郸,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诸将皆拜于地,涕泗横流。“我等愿戮力同心,共御国难!”

盖聂同样跪地领命,心中却始终有些疑团未解。他本性忠厚,并非多疑之人,然而最近先是见证了李牧惨死时的种种蹊跷,令他大受刺激,既愧且恨;后又在“暖楼”中受卫庄提点,令他对公子嘉、太子丹这些王族贵胄的城府和手段略有所知,因此不得不防上一二。将领们各自领命散去之后,他特地留了下来,向公子嘉讨要一副出城的凭证。“在下知道戒严令不可轻犯,但武安君灵柩如今尚在邯郸,其孙李左车想要扶灵归葬代郡祖墓。还望公子网开一面。”

“盖卿言重了,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嘉怎会从中掣肘。”公子嘉含笑道。

回到李家后,盖聂立即将出城凭照交给李左车,并让百金勇士随行保护他前往代郡。李左车本人却不情愿,道:“眼看秦军将至,军中兄弟都要奋死守城;左车不能为国效力,却在此时离开邯郸,心中惭愧。”

“正是因为秦人将至,大战在即,你才必须离开。待到秦军围城,飞石箭矢齐下,若是将军的遗体毁于战火,我等才皆是罪人了。”

经过余人的轮番劝说,最终李左车只得命家仆收拾行装车马,垂泪与盖聂告别。但当初随李牧南下的三十六名百金勇士倒有大半不肯离开国都,包括四位头领;他们一并投入了建在北门外的“天弁营”。

井陉溃败后,不少赵国残兵逃往代郡、雁门甚至关外,只有数千人返回了国都。这些人中一部分本就是邯郸人,因为担心亲人才逃回此处;另一部分则是坚定的爱国之士,败逃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一个阵地重整旗鼓,继续以性命报效国家。公子嘉也毫不客气地命他们全部驻扎在城外,打算在秦人的先头部队刚刚到达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这便是天弁营。但在这样的突袭之后,因为兵力的绝对悬殊,这支队伍必将陷入绝地,恐怕一个都不能幸免。因此可以说,天弁营中,人人都是死士。

暂代天弁营主帅的是名将廉颇的后人、天弓将军廉业,他也曾是李牧的心腹爱将之一。武安君之死对他和部下的打击极大,但这无法动摇他们为国效死的决心。盖聂在城墙上修理损坏的投石机时,曾遥遥望见一身缟素的廉业带领着麾下士卒,在北门外挖掘土石。他们计划把通往邯郸的几条道路全部破坏,挖出大量陷坑、在地面埋入尖石,使秦人的战车和攻城器械不能顺利地到达城下;另外砍伐树木运入城中,使秦人不能就地取材搭建望楼和箭塔。虽然并不认为他们以命相搏的计划能对秦军造成多少实质性的打击,但比起城内那群养尊处优的贵族和禁军,这支敢死队才是盖聂发自内心尊敬的人。

是夜,盖聂从城墙东北面缒城而出,与廉业等人私下会见,将公子嘉白天与诸军商议的守城之策系数告知他们。百金勇士的四名头领也都在中军帐中。听说边军将会南下,众人先是惊讶不已,随后士气大振。廉业点头道:“此计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眼下也只有动用这支最后的力量,才有望在燕国援军赶到之前守住王都。”他想了想,又迟疑道:“但在十日之内赶到邯郸城,这未免太过仓促。边军虽训练有素,行动如风,但从接到调令、整备辎重到列队出发,至少需要二三日;再急行南下,即便能在七八日内赶到,想必也是疲敝不堪了。此时若遭遇围城秦军,正好令敌人以逸待劳。盖兄弟,若你有机会面见公子,最好向他谏言此事:我等必将奋死守城,边军的行程若是赶得太急,反将不利。”

盖聂将长剑横在膝上,右手缓缓敲打着剑柄,道:“我恐怕,公子嘉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此时间无误,只是地点不对——边军从雁门出发,十日内到达邯郸太过匆忙,赶往代地却是绰绰有余。”

廉业皱眉道:“哦?这是何意?”

“公子嘉说起他守城的诸项安排,似乎准备充分,井井有条,但其中至少有三处疑点。这其一,便是命边军在十日内南下。两万边军是赵国最后的精锐战力,以公子嘉的精明能干,自应慎之又慎,而不该疲敝我军,将他们白白送入虎口。其二是城中的粮草。据公子所说,城中余粮大约还可支持半年,而燕国的援军只需三个月便能赶到,六个月对三个月,听上去万无一失,但实际上,这三个月只是虚数。燕国地处偏远,太子丹毕竟还不是国君,国内矛盾重重;如果援军三个月内不能到,要拖上更久,而城中因为先前容纳了一些流民,粮谷消耗加快,这一进一出之间,即便有六个月的余粮都显得十分拮据。在这种情况下,先前公子嘉竟然会暗中安排输运粮草至代郡,并且对自己的嫡系部队亦隐瞒了这一点,实在可疑。其三,公子嘉本是十分怕死的人——”

说到这里,廉业不禁好奇道:“你怎知道他怕死?”

“即便与自己的亲信将领议事,他身边都跟着至少三名顶尖高手,其中两人更是藏在暗处,如果有人图谋不轨,恐怕刚拔出剑便会被那些暗卫处死。”盖聂道,“以此人之谨慎,竟会亲自守卫最危险的北门,其中涵义必不简单。”

“所以,你方才说起他‘真正的计划’……”

盖聂凝重道:“在下推测,公子嘉根本不打算与城共存亡。但他也不愿开城降秦,所以计划离开邯郸,逃往代郡。所以他才要提前准备粮草物资,充实代地的仓库。而他调动边军,也是为了在代地接应,使之能安全地进入城池中;亲自守北门,则是为了不被其他门的守军发现,取最短的路线冲出包围。”

诸将听他这般猜想,均觉难以置信,然而语中又有十分合理之处,令人不得不信。这时朱队头领黄利忽然出声问道:“不对,如果他计划逃离邯郸,何不早逃?直至今日,秦军还不见踪影,难道不是出城的良机?何必等到兵临城下,方才穿过秦人的重重封锁逃走?”

“公子嘉若走,不会只他一人,必会带上宗室与朝中重臣,车马亲兵,队伍浩大,不易隐藏行迹。秦人出兵的方向是从北至南,而往代郡的方向却是自南往北;若逃走的时机不对,不知在何处会遇上秦人的大军;公子嘉身边的高手再多,一旦在野外遭遇秦军主力,也是必死无疑。然而等到围城之时方才突围逃走,秦人一定抢着先行入城,占据王宫,不会分出太多兵力追击。”盖聂起初也并未想到这么多,经黄利一问,反倒越想越深:“名为守城,实际上,整个邯郸反倒是他用来脱身的‘诱饵’”。

这话一出,众皆哗然。大多数人仍是无法相信,他们这些人誓死守卫的国都,竟被王族当做诱饵轻弃。此时廉业却若有所思地道:“此话有理。公子嘉一心想当国君,十分爱惜名声,事事都要做得比我们现在的大王强;若是他轻易弃城而逃,国人未必会拥戴他;但若他死战据守、绝境时方才突围而逃,即便将来国都失陷,赵人也定会视他为不屈雄主,奉他为君。”

“将军,怎么你也——”

“盖兄弟,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盖聂又道:“这些虽然皆是在下的猜测,但反过来想,即便公子嘉是真心守城,但他不顾城内物资匮乏,临阵调动粮草,又逼迫边军长途跋涉,疲军作战,这些不智的举动仍然只会导致失败。”

廉业摇头道:“廉某所知的公子嘉,冷静隐忍,深谋远虑,绝非此样人。”

盖聂长叹一声,握紧了剑鞘,“既知如此,将军还是要死战殉城吗?”

“不错。”廉业从背后解下铁胎弓,肃然道,“吾祖一生之憾,便是未能战死在长平。当年四十万赵军被戮,国人哀声遍野;祖父听闻消息,几次以头抢柱,泣不成声。他常自责道,若知有此惨祸,他当初即便逆旨抗命也要留在阵前,哪怕做一名弓手血溅沙场,也好过独自偷生。祖父迟暮之年仍想回赵从军,可惜未能成行。我们做儿孙的,没有祖辈那样的赫赫功业,至少代他偿还夙愿,也算是……为父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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