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说得不错。昨夜,我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因为我可以和他同死……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死。
“俞清这个人是再不能在江湖上出现了。我须去一个没有人识得我的地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下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也听得这一声叹息沉重,仿佛不是发自喉间,而是胸膛深处,某个空荡荡的所在。
俞清在地下又躺了许久,麻药效力既过,渐渐饥饿难当。他听得自己腹中辘辘,不由得苦笑一下,以手支地,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所在乃是一处半明半昧的石窟,地下一条天然生就的石路蜿蜒而前,已然可见洞外光明之处。他反视自己身上穿戴停当,连那把玄铁剑也好好地挂在身上,当下沿着石路,缓步走出。突然之间,一片阳光跃入眼中,耀眼生花。洞外清风拂林,树木青葱欲滴,与他之前被封入的黑暗阴冷的山洞相比,此时此境,实在是恍如隔世。
俞清瞧着山谷绿树,出了一会儿神,便沿着谷底路径慢慢走去。行不多远,见道旁生着一棵苹果树,累累垂垂,长满了青色果实,伸手摘了两个。一口咬下,闻到那股青涩芬芳的气息,心中又是一阵难过;那块苹果停在口中,咽不下去。
正在这时,耳中传来“虚溜溜”、“虚溜溜”地几声哨响。第一声过后,远近便都响起呼应,显然是有人以哨声传递消息。哨声清越嘹亮,声闻数里,当是以内力催发。
俞清心道:“这似乎是金乌派的竹哨传讯。”刚刚转了一念,传来了脚步声响,有人朝这里快步奔来。
俞清闪身躲在一块岩石之后。只过了片刻,便见两人一前一后,奔行而来。俞清见到两人面貌,吃了一惊,原来当前一人正是集闲庄的二庄主俞涛,在他身后的却是汾州四雄中的老三常士豪。他此刻亟不愿与中原旧人重见,当下往石后又走了几步。
俞涛奔至数丈之外,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呼呼喘气,叫道:“常三哥,你到底跟我有甚么过节,这般苦苦逼迫我?”
常士豪怒道:“姓俞的,大夥儿这一番全是为了你集闲庄而来,如今正是杀那毕方恶贼、出力一搏之时,你身为集闲庄一庄之主,却怎好临阵脱逃?”他断了一臂,虽经包扎,犹是满脸满身血迹斑斑,瞧来甚是可怖。
俞涛颤声道:“我不成的。集闲庄的庄主,那是我哥哥俞洪,不是我。我……我怎当得来庄主?”
常士豪厉声道:“俞洪大哥已死,你便是庄主。你大哥大嫂被毕方害死,你怎可不为他们报仇雪恨?各路英雄冲着跟集闲庄的交情,江湖上的义气,前来帮手,有多少人因而死在那恶贼手下,你这般行径,可对得住他们?”心中愤懑,越说声音越是响亮。
俞涛道:“常三哥,尊师徒义薄云天,我自是感激。可是……可是毕方那恶贼凶悍无比……我……我……你又何必非逼我去送命?我也不要做这集闲庄的庄主了,我回去中原,找个小村小庄安身,从此不问江湖。你……你还是找俞清去罢。” 原来他前夜并未同管慎之、郭全兴等人一起,众人过后为俞清遮掩,直到此时,尚不知这两人之间实情。
常士豪怒极,突地提起左掌,啪地一声,打了俞涛一个耳光,叫道:“你还有脸提起他来?俞清同姓毕的那狗贼早就……早就……”似乎往下难以措辞,只道:“你们姓俞的一家便没一个好人,枉费了我师父,师兄弟……”说到此处,声音不觉哽住。俞涛半边脸颊红肿,不敢则一声。
常士豪呆立半晌,腮边泪珠滚滚而下,道:“罢了!”一顿足,转身向来路上奔去。俞涛叫道:“常三哥,你都断了一条右臂,万不能是毕方的对手,又何必回去送死?”常士豪狠狠向地下啐了一口,骂道:“懦夫!小贼!”头也不回,顷刻间便奔得远了。
俞涛见他身影隐没山间,松了口气,爬起身来,便欲往前走去。忽觉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身前,失声道:“俞……俞清!”腿一软,重又坐回了地下。
俞清道:“是我。”俞涛哆哆嗦嗦地道:“你果然没死。你……刚才都听见了,我不敢跟你两位为敌,你便放我一条……一条生路罢。你要做集闲庄的庄主,我决不来同你争抢便是。”
俞清铮地一声,拔出玄铁剑来,森然道:“你再说这等无耻言语,我一剑便送你去见了阎罗。”
俞涛满身乱战,叫道:“清哥饶命,饶命!”俞清见他眼中满是哀告乞怜之意,不为所动,只道:“我问你几句话,你给我从实答来。”
俞涛道:“我……不敢说谎。”上下牙关相叩,格格有声。
俞清道:“很好,你把那日朝义堂中的情形一一说来。”
俞涛低声喃喃道:“朝义堂中的情形,朝义堂中的情形……”脸上露出了恐惧之极的神情,突地一跃而起,向后疾奔。俞清几步追上,手中玄铁剑递出,戳入他背心灵台。内力透穴,俞涛登时软瘫在地。
俞清厉声道:“你快说,你大哥大嫂究竟是如何丧命?”
俞涛脸色惨白,低声道:“清哥,你自己心里一清二楚,又何必来问我?这一件事,我……我从来没敢向一人说起。我这便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决不将这秘密泄露了出去,你饶了我……饶了我命则个。”
俞清听得他话中隐有所指,疑云大起,道:“甚么秘密?”
俞涛向他看来,脸上神色甚是怪异,似乎便在说:“你在我面前,又还何必这般乔装做作、假痴假呆?”俞清提起长剑,道:“当日毕方制住朝义堂中之人后,发生了甚么?”
俞涛眼望剑尖,颤声道:“我说,我说……”连说了几个“我说”,却是牙关打颤,说不下去。
俞清道:“毕方那时砍你一刀,只是虚招恫吓,并没当真伤了你。你胸口那道伤痕,却是怎么来的?”
俞涛道:“我……我……那天毕方向我走来,扬起了刀,我见到他眼中绿光,突然之间,不知怎地便眼前一黑。清哥,我是个胆小鬼,我……我居然便晕了过去,甚么都不知道了。”
俞清冷冷地道:“你是集闲庄子弟,内力外功,均有成就,这等昏晕用不了一时即醒。——你醒之后,又看到、听到了甚么?”
俞涛颤声道:“我醒来时候,那恶魔……毕方已不在堂中。我只听到……听到大哥正向大嫂说话。”
俞清道:“他们说的甚么?”
俞涛道:“我大哥……我大哥道:‘我足少阳经与阳跷脉已损,废人一个,你心中瞧不起我,又做甚么来假惺惺地讨好?我技不如人,对不住集闲庄百年威名,死在对手刀下便也罢了,谁又要你这贱人多口、向敌人求情?’
俞清一股怒意自心中升起,心道:“阿闵舍身护他,他竟说出这等无情言语。”
俞涛续道:“大嫂说道:‘夫君,你我夫妇一体,你身子受了伤损,我自然尽心服侍,不离不弃。如何却说这等言语?’我大哥说:‘你方才对毕方说的那一句话,是甚么意思?’大嫂不作声,我大哥便不住冷笑,道:“你说你死了,要俞清给你们母子报仇么?嘿嘿,嘿嘿,真是好无耻,好贱人!’”
俞清一怔,道:“他为甚么说这等话?”隐隐约约,心中感到一股寒意。
俞涛道:“我……清哥,你饶了我罢,我真的不敢说。”
俞清哼了一声,长剑垂落,点住了他心口。俞涛叫道:“我说!我说了便是!”咬了咬牙,道:“我大哥说了这话,大嫂便说:‘你说这等话,难道对我有甚么猜疑?’我大哥道:‘我不是猜疑,我是明明白白地知道。’大嫂道:‘你知道甚么?’大哥说:‘你肚中孩儿,是跟俞清那畜生有的杂种。——你以为能瞒到我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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