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安叹了叹,“哎,你倒是块学医的好料,我要有你一半,就不用小时候被师父逼得那么苦了。”
“子安哥哥,”苏瞻秋坐在他身旁,“我把你的脉象,你可是……”
“是。”薛子安不等她说完便道。
如此干脆倒教苏瞻秋愣了愣,“可这……怎么……子安哥哥,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薛子安捏了你她的脸,“见你哥哥抱着你,就想起我那个上蹿下跳让人头大的弟弟,可惜啊……”他声音变得又轻又缓,“若他能活着,也当同你一般大了。”
“哪个一般大?”苏瞻秋歪了歪头,“是我看上去的年龄,还是我本来的年龄。”
薛子安轻笑起来,“你在阿洛面前的娇憨都是装得吧,小人精。”
苏瞻秋眼神动了动,面上什么也没改变,却又什么都改变了。
“哥哥他当我今年不过十岁,那我便顺水推舟了罢,”她眼神幽幽,看着薛子安,“那场追杀之后我昏睡了三年,三年之间除了听外界的声音,辨析事理,脑里总是盘旋着小时候去拂云医庄的事儿——说来也怪,只有这一件,其他都记不得。”
拂云医庄离家远,只有很小的时候娘带着她与苏瞻洛去过一次,当然,也就是苏瞻洛梦里那一次。
这话倒叫薛子安一愣,转而便笑地开怀,“原来你一开始便认得我啊!你这小丫头啊,一开始茶楼里就给我下套?”
“我的套又不紧,”苏瞻秋呵呵一笑,“还不是你愿意钻?”
“阿洛要有你半分玲珑心思就好了,”薛子安摇了摇头,“你爹娘加起来的心眼都传到了你身上罢。”
“我很多时候便觉得,哥哥活在一个名叫一剑山庄的锁里,替一剑山庄卖命,树敌众多却还不自知,偏偏他又是个结交了就会对你掏心掏肺的人,”苏瞻秋拧起眉头,“我感觉最近江湖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所以一定要找个能护住我哥的人。”
“你说的几乎全中了,只是有一点不对,”薛子安道,“阿洛啊,他是活在了一个名叫苏瞻秋的锁里。”
苏瞻秋愣了愣,顷刻也跟着笑了起来,“不错,那你呢,你活得也不自在罢。”
“小妹妹,我们做个约定吧,”薛子安抬眼看她,“有些事只能成为秘密。”
苏瞻秋弯了弯唇角,“好。”
帘子突然被掀开,苏瞻秋拉了拉苏瞻洛的袖子,“哥哥啊,你去陪陪子安哥哥吧。”
“我?”苏瞻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瞻秋推了进去。
马车内一片昏暗,苏瞻洛是跌进马车的,转头便看见一双晶亮的眼,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泽。
“呃,你好些了没?”苏瞻洛有些无措,面对病人的时候他总能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听酒久说了,一般的药对你没用,需要自己熬过去,”苏瞻洛接着道,“阿秋那个半吊子没给你治糟吧?”
薛子安笑了起来,“你坐得离我这么远作甚?”
苏瞻洛盘腿,手放膝上,正襟危坐,“罢了,我一身寒气,你本就发了烧,再惹得寒气入体就糟了。”
薛子安动了动手指,又放下了,“也罢,这个给你。”说罢,抛了一个项坠子给他。
苏瞻洛失笑,“又不是姑娘,你送我这个作甚?”他借着窗缝的光看了看,珠圆玉润的珠子通体翠绿,色泽莹润,按一大一小陈列着,打了洞,用软绳串着。
“薛其那只扳指也是你娘的遗物,可上头刻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薛子安拿被蒙过头,懒懒道,“我拿去玉器店磨成这样的。”
苏瞻洛心头一沉,手里拿着的东西仿佛有了千钧重般。半晌,他开口道,“昨晚……你是冒雨去了玉器店,才回来晚的?”
他的声音极低,落在幽暗的马车里显得更加昏昏沉沉。
薛子安翻了个身,语气里写满了倦怠,“嗯?你说了什么?”
苏瞻洛心底软了软,“没什么。”
薛子安又翻了个身,听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露在外头的肩便被厚实的棉被遮盖了,被角被一双手细心地压上。
薛子安昏昏沉沉的脑里闪过那日的冰天雪地,苏瞻秋清亮的嗓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清酒也是酒呀,喝多了,也是会醉的。
也许从很早开始,便一头跌了进去,从此,再也不醒。
马车里头幕布遮掩,终日昏沉,不知日月,晏亭与夏容来看过几次,都被酒久赶驴子一样赶了回去。
薛子安的烧不高,但热度却怎么也褪不去,终日醒了睡睡了醒,说话也是懒洋洋的,有上句没下句,如此烧了三天,烧到苏瞻洛忍不住要去路边抓郎中的时候,马车被人截停了。
酒久探出头一瞧,捋起袖子带着一身戾气就要冲下去,被苏瞻秋死死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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