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芒原本的想象当中, 血族的古堡大多都是阴森破败的样子。因为长期无人清扫,不使用的房间和走廊里都落满了灰尘。
然而事实上,这些血族——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派血族, 都十分注重整洁和体面。
哪怕只在黑夜里出现,他们也力求过上最优雅精致的生活。
卡斯特先生在城堡的各个角落, 都用自己的血画了咒文。这些咒文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默默运行,保证这个古堡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沾灰尘。
再加上血族通常都喜欢睡硬棺材……
这里的每一个客房,都无需再打扫, 可以立刻投入使用。
岁芒之前是从主卧的棺材里爬出来的,但她这具身体还过了一段时间行尸走肉状态的生活,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又在主卧楼下的房间里开辟了一个自己的房间。
而该隐本人并不需要睡觉。
他说是血族始祖, 本质上和血族还是有些差别。虽然同样有着惨白的肤『色』, 和一些近似的习惯、喜恶, 但他完全可以在白天出行, 这个城堡里也没有他的房间。
卡斯特先生发现这一点时有些生气。
他狐疑地看着岁芒和该隐,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们两个这些天, 不会是住在一起的吧?”
“没有。”岁芒连忙道,“我之前,睡在您的卧室里。”
这句话并不是撒谎, 岁芒说得稍微流畅一些。
卡斯特没多怀疑, 而是挑了另个很靠近主卧的房间,对岁芒道:“在你找到住所之前,就先住在这里吧。”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你可以四处转转。我跟这位——医师先生,商谈一些事情。你有什么问题, 或是无聊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卡斯特先生温和地看着岁芒,几乎像个合格的长辈了,“关于你的身份、封号和领土,之后我会和组内几位长老讨论一下,等有了合适的结果,再告诉你。”
岁芒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我还会有封号和领土吗?”
“当然,你是我‘初拥’的新成员,货真价实的四代血族。”卡斯特先生笑着说,“没有意外的话,除了和我同辈的那些老家伙,你也是血族里身份最尊贵的长老之一。”
岁芒下意识看向该隐:“……”
——“没有意外”。
他们这儿就站着一个“意外”呢。
“意外”本人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们在讨论一个与他无关的话题。
岁芒被卡斯特支开,自己去开拓城堡里一些尚未踏足的房间。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卡斯特刚刚说的话,其实有点像……大人说话,小孩子到旁边玩去。
岁芒:“……”
城堡里的房间大多类似,岁芒看了几个以后就感到有些无趣了。
她顺着原路返回,半途中忽然听见一道仿佛来自虚空的声音。
“岁……芒……”
“……岁……芒…………”
这声音幽幽地喊着她的名字。
岁芒打了个寒颤,片刻间只觉得这座古堡愈发空旷和阴森,走廊的远方像是没有尽头的黑『色』洞口,冷风顺着洞口幽幽地吹来。
她倒是没觉得害怕,四处看看,下意识在心底回应:“谁在叫我吗?”
“……你听……到了…………”
“你听到了?”
“岁芒……”
“好像成功连接上了……”
岁芒虽然不是很怕,但还是朝着来时的方向加快了脚步,同时在心底继续回应道:“你是谁?”
“我是一个无辜的老年天道。”虚空的声音越发清晰,甚至透『露』出几分沧桑,“你们好大的本事,直接给我把联系切断了。怎么,是想在现在这个世界观里面白头偕老永浴爱河吗——”
岁芒:“……?”
虚空:“也是,反正你俩在这个世界里也有永恒的生命。这么说你俩不打算回来了?”
岁芒默默听着。
就是态度看上去有点像是默认。
“好家伙,万里长征只剩下一百米,你俩说不走就不走啊?”虚空里的声音逐渐愤怒,“岁芒,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的碎片什么时候凑齐了都没关系,你家应龙可跟你不一样,他不回来就真的回不来了!”
岁芒停下了脚步。
随着虚空里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大约是她的停步让虚空里的声音感觉自己说话有用,那声音叹了口气,接着道:“反正现在,我也干涉不了太多,再说下去我又要被这个世界的那啥弹出去了……就这样吧,随便你了。”
岁芒犹豫片刻,决定问他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该隐,就是你说的应龙吗?”
虚空那边的声音一顿,片刻后再次带着回音响起:“你……已经……不记得了……?”
“是吗?”岁芒坚持问道。
“当然……是啊……”虚空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你忘记了多少……我给你传回去一部分……关键的……”
最后一点声音终于消失不见。
岁芒停留在空『荡』『荡』的走廊当中,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像是奔涌的海浪,因为数量太多,几乎掀起一阵海啸。
这让她几乎下意识地感到恐惧,想要逃跑。
但海浪的声音翻滚之中,岁芒似乎看见了一道身影。对方有着深海蓝『色』的长发,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想起自己潜过深海,看见壮阔的海底都市。有谁守着她在海底开了一家餐厅,她可以在那里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烟火人间,偏安一隅。
海浪似乎并不可怕。
岁芒闭上眼睛,一点点接收这些浪『潮』般翻滚而至的记忆。
她忽然明白自己刚刚苏醒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头痛。
——这些记忆,太多了。
她想起的那些事情,在她所有的经历和记忆里,只占了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
但那些事情和这个世界息息相关,她的身体也有保护机制,默认她急需想起这些事情。
就像是从承载着记忆的那一部分躯体里,抠出一小块需要用到都东西……能不痛吗?
岁芒站稳脚跟,没有再多想,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靠在房间门口,一点点整理着自己想起的事情。
前方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并不算重的脚步声,偶尔还夹杂着说话声。
岁芒暂时不去想太多,抬眼看向来者。
“岁芒?”卡斯特先生一看见她,惊讶得差点儿把手里提着的灯给扔出去,“……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有几秒的慌『乱』,随后迅速地向身边的魔『药』医师求助:“隐者先生,这孩子是不是身体还有什么问题?请您快去看看,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您之前想要得到的——”
该隐瞥了卡斯特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不用你这么说我也会去的。
岁芒只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除此以外看上去并无大碍。实际上,她这具身体原本就瘦弱得不成样子,甚至脸『色』差一些才更符合她的外貌,完全没有违和感。
要不是卡斯特先生和她之间本身就有一定的感应在,他大约也不会发现岁芒的异常。
卡斯特手里提着的灯亮度有限,岁芒站的地方光线略有些昏暗,该隐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哪里不舒服?”该隐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放在她的脉搏上,“我需要取一点你的血。”
岁芒仰头看着他。
她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
她是一把刀。
一把诞生于天地之间的利刃。
从有了真正的形体开始,她自己就有这样的认知。
只是她的意识昏昏沉沉,漂浮在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虚空里。
她感受不到时间,不知道过去或未来,也没有更加明确和具体的自我意识。
直到她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了刀柄。
她从虚无的裂缝里被拔出,看见了光。
在没有尽头的黑暗和沉眠当中,她开始慢慢地有了“醒着”和“沉睡”的概念。
在所有醒着的日夜里,她听见周围的声音,知道自己在一个有着无数特殊存在的危险世界里——她甚至知道了“危险”是什么意思。
而那只握住她的刀柄的手,是这片虚空里最伟大的存在。
用后来出现的人类的话来说,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神。
他从没有尽头的虚空之中创造了这个世界,也是所谓的宇宙。
岁芒后来想过,她和应龙其实同样属于虚空之中诞生的存在,只是对方更早地觉醒了更清晰的意识,而她只是安于现状,懒趴趴地在虚空里睡觉。
当时还有一位和她一起睡觉的小孩,后来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天道”。
天道没有真正的身体,在人类诞生之后,他仍然存活于虚空,遵循着这个世界的“法则”,做一些会影响整个世界的大事。
而她则是一直跟着应龙,斩杀同样来自虚空的其他存在。
这个世界其实只是应龙制造的一个胚胎,但应龙从不干涉它的发育和成长,他和岁芒一起在世界和虚空之间旅行,千万年的光阴对他们来说不过眨眼之间。
应龙的力量太过强大,对于后来诞生的人类来说,毁天灭地,吞没日月,也只是他一个吐息之间的事情。
她就比较弱小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把利刃,或许能斩断一切——但也仅此而已。
应龙不用自己的力量,而是用她来斩杀其他存在。
他想保护自己制造的这个胚胎。
或者说是,保护人类。
人类确实是很奇妙。
不知多少个千万年后,岁芒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沉睡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她感觉不过眨眼的短短千年里,人类这一整个种族迅速又神奇地在这个胚胎上扎根,很快,他们甚至把这个胚胎都变了个样。
岁芒目睹他们文字和语言的诞生,文化的兴衰更替,科技的繁荣发展。
在这个过程当中,她也逐渐拥有了更加完整的意识。
有一天,她看见一大群人,又在修建一座座宏伟的宫殿。
身边的应龙原本并没有明确的形态,但人类为他刻画出龙的形象,还因为他偶然做过的一些事,或记录或编撰出了数不清的神话传说。
应龙感到有趣,平常观察人类的时候,偶尔也会变成传说里龙的样子。
岁芒动动身子,问身边盘踞着的那只巨大的龙:“宫殿,有,趣否?”
应龙原本正在舒展的翅膀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惊讶地落在自己身侧的长刀上。
岁芒又晃了晃,刀身在虚空里漂浮,她的意识直接传入应龙的脑海当中,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宫殿,无趣。烹饪,趣甚。”
应龙:“……”
一柄长刀,竟然摇头晃脑地,用清脆的声音说着自己的见解。
“人,有言——民以食为天。”岁芒认真道,“尤为,有理。”
应龙调转意念,问她:“你可知自己是何存在?”
岁芒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问的或许是什么哲学问题。
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一类的。
但当时的长刀并没有想过这些,她初具意识和喜恶,对复杂的长句子没有试图去理解的欲望,只是晃晃身子,趴在应龙的脑袋上。
“想,吃。”她提出要求,“烧尾。”
应龙:“……”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佩刀跟着自己在虚空里待了亿万年,斩杀过数不清的虚空存在,几乎是饮血成长,终于有了灵『性』开悟。
……结果开悟以后第一个要求是想吃东西。
想到这把刀跟着自己如此漫长的时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龙思索再三,决定彻底踏出虚空,化为人形,步入人间。
“想吃东西,你要先变成人类的样子。”当时的应龙问岁芒,“会变吗?”
岁芒想了想,从他脑袋上落下来。
变成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女孩。
……乍看就像相扑选手的那种。
应龙:“?”
“你可知美丑?”应龙问她,“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岁芒像个灵活的胖子,轻飘飘地转了一圈,很开心:“能吃,多。”
应龙:“……”
他主动变成人类的模样,同时按住岁芒的脑袋,让她又变了一次,不要那么引人注目。
胖墩墩这回变了个小姑娘,乍看过去十四五岁,活泼讨喜的模样。
“如此?”她学着应龙的语气反问他。
应龙不再评价。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美丑,人类只要不是长得特别奇形怪状,在他眼里都差不多。
就像人类看同一品种的鱼虾,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一龙一刀就此变成两个“普通”的人类,踏入人间轮回。
岁芒想吃的“烧尾”可不是普通的一道菜,而是被称作“烧尾宴”的一种宴会,按照现在的说法,几乎相当于满汉全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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