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被推开, 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原先充满了暖意与平淡温馨生活气息的房屋内已经彻底变了一番模样。窗帘垂地遮挡着窗外的阳光,空气中满是沉闷的浑浊的空气。
伏黑美明子看着昏暗的室内, 站在门口一手牵着伏黑津美纪,打开灯。
目不斜视的走过和客厅,伏黑美明子依然凭借着良好的视力看到了整座屋内,那些看似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摆件上已经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灰。
让女儿暂且待在门外等候,安抚好津美纪后伏黑美明子敲了敲卧室的门:“禅院甚尔。”
屋内依然死寂,无人回答。
再次伸出手敲了敲门, 久久得不到回答的伏黑美明子皱起眉,因为之前消耗生命的做法导致有了鱼尾纹的眼尾随着这一动作起了波纹,垂落在身后的发丝内也夹杂了不少白丝。
没有什么耐心的伏黑美明子推开了门,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上的禅院甚尔。
“哟, 你这不还没死吗?”
踏入熟悉的环境,难掩暴躁的伏黑美明子抱臂, 语气略冲:“你的身体素质可真是不错, 之前在坟墓前趴了那么多天现在还能喘气。”
已经被如此挑衅,但是躺在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恍若一具死尸。
看了他半晌,确认了这家伙彻底心死没救了的伏黑美明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她本就是侥幸捡了条命,再加上之前献祭了不少生命和一身仅存的灵力,导致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能力感应伏黑千鹤的状态。
‘但是,时之政府的家伙赶到的还算及时吧?’
眼角的余光看了眼窗外不太正常的天色, 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空气中混乱割裂的灵子波动, 伏黑美明子在心里面大致有了推测。
然而知道是知道了, 但是她却因为限制不能吐出任何知晓的字眼。就连暗示都不行。
不过她这次来除去确认禅院甚尔是不是还在喘气外, 更重要的原因是惠。
身为杀手的禅院甚尔身体素质非同一般, 想来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容易挂掉,但是惠不同,他才不过是一个孩子。
“禅院甚尔,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惠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直以来沉默恍若死尸的男人动了动,但是也只是稍稍动了一下而已,连眼睛都未睁开。
“谁知道呢?”
不负责任的话消散在空气中,彻底激怒了伏黑美明子,让她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禅院甚尔的衣领。
“你觉得你现在这幅姿态很深情吗?”
看着他,伏黑美明子的声音尖锐的回荡在封闭的室内:“禅院甚尔,你觉得千鹤她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想看到你就是这么一副失职的样子照顾惠?那是你和千鹤的……”儿子。
“闭嘴。”
半睁着眼睛,禅院甚尔捏着伏黑美明子的手腕,有一瞬间伏黑美明子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捏断。
但是没有,禅院甚尔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后复又嗤笑一声,露出了令人感到不适的随意散漫、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不在意一切的表情。
然后,他说:“既然你那么关心,那那个家伙就交给你养了。”
“收养或者暂住在你家,甚至是跟着你姓也好,想怎么养就怎么养,随你,别来烦我。”
扯开对方的手腕后又懒散的躺了下来,禅院甚尔完完全全一副彻底堕落的人渣姿态,不耐烦的赶客道:“就在他自己的屋子,你要找的话就去。”
怔愣了半晌,伏黑美明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最后一眼,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不会阻止你。”
“但是禅院甚尔,你……”也要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
“出去。”
懒撒的声音打断了伏黑美明子的话,和曾经判若两人的男人明显的不耐烦了起来:“我不想再重复,还有,我入赘了,叫做伏黑甚尔。”
站在门口沉默许久,伏黑美明子关上了门。
室内,再次重归于黑暗后原本闭目的伏黑甚尔反倒是睁开了眼,怔怔的看着摆放在床头的照片。
胸口的地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了,痛苦的极致就是麻木。
脑海之中能够想到的,曾经看似美好的回忆也都被蒙上了一层阴翳,面前能够注视的任何物件他都能回想起来在采购时这间屋子的女主人说的话。
但是,失去了。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感受当时心情的能力。
在他于废墟之中抱着千鹤时,在他被告知找不到完整的尸体,在他看着只埋葬了一些旧衣物的空墓时,在他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哪里待了多久的时候,伏黑甚尔已经死了。
灵魂被埋葬在了那座空墓之中,和他唯一的爱的人待在一起。
既然他已经决定就此堕落,那么那个有着恩惠之名的孩子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腐烂的淤泥里面不需要再多一个人。
疲倦的将脸埋在枕头中,伏黑甚尔闭上眼,恍惚之中想到,他的运气果然奇差无比。
‘一生的好运尽数耗尽在了那个雨夜。’
‘然而,我果然是不会得到上天眷顾的家伙。’
彻底告别了伏黑甚尔,独自将他一个人留在了狭小空间内的伏黑美明子叩开了惠的房门。
“惠惠。”
在角落里看到了蜷缩着抱着自己缩成一小团的孩子,伏黑美明子蹲下了身,轻声唤道:“惠惠,没事了……”
“妈妈……”
陡然听到轻柔的女声,昏昏沉沉的惠下意识的低声呢喃,而后悄悄地满怀希望的抬头,露出了眼睛。
而当他看清面前是谁后,眼底微弱的光熄灭。
“……美明子……阿姨。”
沙哑的声音落下,伏黑美明子注视着同记忆里友人幼时高度相似的孩子,看到对方不符合年龄的死寂的眼神,心口有什么东西细细密密的刺痛着。
勉强笑了笑,伏黑美明子对着他伸出了手:“惠惠,你妈妈她……拜托我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惠垂下眼眸,良久后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打破什么东西一样小声地询问道:“那,妈妈她……她……”
声音更咽,幼小的孩子咬住了唇,像是幼兽一样呜咽着将幻想倾诉。
“她会来接我的吧?”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仍然忍不住的升起了希望,渴望能够得到肯定的回答,渴望能够再一次见到她——哪怕只不过是谎言也好,哪怕是虚假的话语和安慰也罢,怎么样都可以。
可不可以告诉他,其实这一切都有可能是一场噩梦?
屋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中。
“会的哦,你们一定会再次相遇的。”
良久,伏黑美明子的声音响起。
“津美纪会陪着你的,惠。”
‘至于我,寿命所剩无几的我会拼尽一切为你们两个孩子铺好路。’
将终于肯再一次伸出爪子试探着走出阴影的幼兽抱在怀里,伏黑美明子打开门,牵住自己女儿的手,带着他们离开。
懵懵懂懂已然明白了一些事情的伏黑津美纪握着伏黑美明子的手微微收紧,看着埋首在自己母亲脖颈处的弟弟说道:“惠,我会陪着你的。”
“你们的计划可真不错。”
浓郁的黑暗深处,有人轻声感慨。
“将异时空的伏黑甚尔引到这个世界说出错误的引导词,提起她的注意,然后在合适的时间让杀手去引燃这个提前埋好的炸弹。”
成了母亲的女性确实会对孩子的保护欲提升至极致,然后,疏忽对自身的保护。
“最初的刺杀让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
这样就无暇顾虑太多别的异样,并在最初刺杀过去后放松警惕。
“真人的剧本也很不错,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给的药剂……”
先行一步扼杀那人觉醒的可能,然后尽全力去摧毁撕裂伤口,将致死率提高到最大。
“童磨的增援也很到位。”
刚好阻拦所谓的援军,也成了这场封锁杀招的最后一张牌。
“当然,我相信她是不会死的。”
只要创世之书真的在她身上。
“不过这些也并不重要,时之政府的情况足够拖延不少的时间,够我们在这里布置好一切。”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一切都是为了我等的大义,为了新世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些白骨模样的自称为时间溯行军的生物活跃在各个时间轴,不断地破坏历史。
就像是人体出现了病毒后就会自然地演化出抵抗病毒的能力一样,时之政府成立。
以历史的名刀为战斗力,将拥有灵力唤醒沉睡在名刀中的付丧神唤醒的人称之为审神者,将其招募在麾下,建立本丸组成战斗力和时间溯行军抗衡。
对外看来,时之政府倚靠的只有付丧神,偶尔少数的武斗系审神者。
然而,剥开表层,作为一个能够跨越时间维护历史的组织,时之政府的底牌很多。最起码抛去明面上和任何组织都相差无几的宣传科、医疗科、信息科、资源科、人事部等构成外,无人知晓时之政府真正的势力是划分为了顶端中心和表里两侧。
真正时之政府的创立者构成了顶端中心,但是他们并不参与日常。
而除去他们之外,所有能够光明正大摆在牌面上的即为表侧,而负责暗处活动的所有特殊部门则被划分为了里侧。
当然,也有号称独立于表里两侧势力之外的所谓科研安全区。
时之政府主体行政大楼的深处,保密程度最高、防御性最高的地方位于专门被开辟出来的一座封闭的区域内,外部层层叠叠的阵法庇佑,位置隐蔽。
这里原本是禁区,无论是审神者还是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在上岗前的培训手册中都明确警告过这里不允许接近。
然而,今日,却有了客人。
一群腰间挂着刀剑,穿着黑色便于行动的特殊制服军装的人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建筑物。
疑似是领头的人扶了扶帽檐,然后咧嘴一笑:“就是这里了吧?”
“当然。”
红瞳的药研藤四郎站在一旁将手里的仪器收了起来,随后率先抬脚朝着禁区靠近。
“大将就在里面。”
“那位将消息传了过来,今天是大将苏醒的时候。”
听到药研藤四郎这么说后,领头的人发出“嚯”的一声,然后扭头朝着不远处的地方看了一眼。
“啧啧啧,该说不愧是你们吗?一本丸的高危险暗堕分子竟然全都来了。”
吹了声口哨,领头的青年笑嘻嘻的也抬脚跟了上去,说出口的话语不着调,但是眼底满是跃跃欲试和冰冷寒芒:“但是,打脸表侧的那群家伙我可是非常的乐意掺和一脚。”
身后其他穿着暗色军装制服的人不约而同的一笑,兴奋的舔了舔唇。
在他们的身上,或是手臂上、或是腰间,亦或者是耳垂上的装饰品的角落上,光的照耀下不易被察觉的暗色纹路若隐若现,皆为一个变体花纹的“夜”字。
“哟~”
大咧咧的抬脚踹在了门上,一点也不尊重的带着同伴直接闯了进去的领头青年冲着被这一变故给惊呆了的人挥了挥手,笑的灿烂:“里侧的来给各位拜年了!”
唇角上扬,同为时之政府人员的他抬眸,眼神寒凉。
“刑讯部部长,提前给你们送一个祝福。”
待在号称时之政府最安全区域沉心科研的人呆愣了许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是被敌人时间溯行军给找上了门,而是先被自家人给端了老窝。
“你们……里侧的家伙!别太嚣张!这里是表侧和里侧都无法插手的……”
许久,一个科研人员似乎是终于回过了神,指着时之政府刑讯部部长怒吼,然而他话尚未说完就看到对方轻飘飘的看了自己一眼。
冰冷的杀意,长时间待在刑讯室擅长各种刑法的人甚至都不要特意做什么,只是一眼就让从未出过安全区的人瘫软了身子。
低声骂了句话后刑讯部部长大咧咧的带着同僚走了进去。
而在他身后,有着和他平级的时之政府搜查部门的部长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样。
“真以为我们里侧的人蠢吗?你们这所谓的安全区,不是早就给表侧的家伙们站在了一起吗?”
这句话较之杀意的警告来得似乎更为严重,那名科研人员眼孔收缩至极致——
完蛋了。
会被清剿的……会被里侧这群疯子给清剿掉的……如果那位醒过来的话……
安全区内,重点关键科研区域的走廊上,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资料的科研人员人数并不多,脚步声极轻,甚至是会让第一眼看到这幅画面的人误以为他们是一群幽灵。
长廊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门,门牌上“机密存储屋x0”的字样在昏暗灯光下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楚。
密室内,最显眼的便是一个占据了空间四分之一的培养皿,除此之外便是地面上无数根不知何种用途的电缆与管道。
透明的玻璃壁垒上悬挂着的牌子,勉强能够看到“重伤修复”、“”与“精神修复”几个字词。
碧绿色的液体内,模糊的人影看不清楚。
原本应该沉睡的浸泡在培养皿中的人眼睫微颤,随后缓慢睁开眼。
“咔哒——”
厚实的培养皿壁垒就像是脆弱的纸片一样被里面的人轻松破开,因为这一变故周围的警戒装置开始运转,室内的所有监控仪器自动开启。
“啧,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淡漠的语调响起,从培养皿里走出来的女性抬头,淡淡的扫视了一眼面前的环境,然后伸手轻抚身上黏腻的碧绿色液体。
无形的灵子波动散开,液体蒸发,室内尚未来得及将情报传出的仪器被灵海风暴冲击击毁。
随意的从空间内取出来了一件黑色制服披在了身上,将的身躯遮挡住,苏醒过来的女性漫不经心的将散落的头发捋至脑后。
面前紧闭的门被灵海暴力冲开,她抬脚踏出黑暗的密室。
光影交错之间,黑暗逐渐褪去,走廊上明亮的灯光将身影映出。
熟悉的眉眼,分明就是伏黑千鹤,但是幽深的黑瞳之中又是伏黑千鹤绝对不会有的戏谑淡漠。
“是安全区啊,怪不得。”能够把她原先破破烂烂的身体给修好的,也只有这里了。
只是为什么从刚刚截获的资料里看,她受的伤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温和性修复机体失败又是什么意思?
将疑惑压下,一手捂住脖颈随意的活动活动略有些僵硬的身躯,伏黑千鹤看着呆滞站立在原地,望着自己流露出惊恐之色的人懒撒的抬了抬眸。
“不过,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明你们同表侧的一些家伙达成利益一致了吧?”
虽然安全区明面上根据协议必须要救她回来,但是暗地里也不知道听表侧的命令在她身上做了多少实验。
啧,不爽,刚好这笔账连同之前的一起找他们清算掉。
唇角上扬,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人骤然回过神慌乱的四散逃开,对自己在时之政府是个是什么名声心里有数的伏黑千鹤也不在意,慢悠悠的一路欣赏着别人惊恐戒备又狼狈的样子一边朝着大门走去。
“停……请您停下!”
伏黑千鹤略略侧首,视线在对方胸口顿了顿,随后笑道:“安全区的区长,勉强有资格和我对话。”
傲慢而又无礼的略略抬头,俯瞰着对方,伏黑千鹤抱臂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事?”
眉眼微挑,黑眸之中恍若并未眼前人的影子。
明明刚刚苏醒离开培养皿,脸色苍白身材消瘦的仿佛弱的谁都可以折断她的脖颈,但是只有直面对方的安全区的区长才知晓对方有多恐怖。
不仅仅是时之政府内部流传的传闻,更重要的是……
周围恍若即将要凝聚为实质的灵子,还有承受墙发出的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以及压在自己身上让他喘不过气的窒息一样的威亚。
果然,不愧是里侧的……
咬了咬舌尖,勉强撑着一口气,安全区区长的声音略有些颤抖:“抱歉,我接到的命令是让您做完全套的检查后才可以离开。”
听到这个说词伏黑千鹤嗤笑出声,盯着他的眼神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你们以为,我对于当实验小白鼠,被人采集完数据抽血分析这件事很感兴趣吗?”
“而且,你确定你们不是遗憾在我刚醒过来时摧毁那些个玩意儿的速度太快,导致你们没能将有关于我的数据完整地保留下来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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