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等疼痛过去,呼了口气说:“跟我一起去天堂吧。”
“去天堂?”她困惑地转过头,嘴唇即被堵住。
情人间的温柔缱绻,她已经习惯,但这次却不同以往。他舌尖的温度烫人,直抵她口腔深处。拥吻多时,他不放她呼吸,甚至咬破了她的下唇。血的腥甜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的时候,他冰凉的指尖从她胸前划过,引得她微微战栗。
太过热烈的唇齿交缠让她缺氧,等她重新得到空气时,已经全身□地躺在床上。他在她上方,正褪去最后一件遮挡。
他拉起她的腿,在她脚趾尖上亲了一口。她窘迫地抬起另一只腿遮挡住□,然而这样的姿势却越发性感,配上她期待又害羞的表情,他看得泛起笑容。
想起上次亲吻他的脚趾引起的后果,她也笑起来。
“死丫头,待会儿让你笑不出来。”他挠挠她的脚心说。
她痒得欲抽回脚,却被他紧紧抓住。随即,他的吻落下来。双唇在皮肤上蠕动,舌尖不时探出,从脚踝到大腿内侧,凡他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濡湿的凉意。
被这样温柔地吻着,她既喜欢又难耐,捂住嘴还是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呻吟。
流连在她羞耻的地带,不经意碰触到最敏感的一点后,他好心地放过了她,转而吻上她的肚脐。从肚脐往上,先是左边,再是右边,留下殷红的印记后,又来到她的锁骨,她的喉头,她的下巴,她的脸颊,最后抵达她的耳垂。
同时,他的下身挤到她双腿之间,慢慢打开。她本能地想合拢双腿,夹紧了他的腰。
“你准备好了吗?”他捧住她的脸,抚过她沾在额上的汗湿的发。
她双眼迷蒙地看着他。
“我带你,去天堂。”说着,他把自己埋进她幽窄的极处。
紧密的包裹,多汁的,温暖的,像是重回到母亲的腹中。每一次退出都是为了更加的深入,他总觉得不够,他要更深地更深地,直到把整个的自己都缩回她温暖的子宫里。
“轻一点……”她咬着嘴唇说。
他似没有听到她说话,着魔般地在她身上挥洒着汗水。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在他强有力的撞击下,她害怕自己随时会被推下床,唯有紧紧抱住他。
细密的欢愉自下腹慢慢积聚,她强睁开双眼,对上他专注的视线,迷乱中,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这笑容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下身被越来越紧的吸附,他知道她即将到达,而他离最高点还有一段距离,这让他可以清晰地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他要记住她的面容,记住她在他身下时惊人的美丽。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刻,他要让这专属成为永远。
至今他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对她如此迷恋,他的贪婪,他的疯狂,连自己都感觉心惊。
他把她所有细小的反应都纳入眼中,下身重复着律动,思维早已奔逸。
什么样的癌症最可怕?是无声无息地侵袭你的每个细胞,等到已经攻城略地后才对你吹起号角。那时,回天乏术。他虽然不喜欢如此矫情的说法,但他不得不承认,白可,就是他的癌。
可是不要紧了,一切都没关系了。他即将带着他可爱的性感的小小癌症,进入那片可能偶尔也会下雨的天堂。
轻柔地抚上她白皙的脖子,在她迷惑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收紧。右手的指尖触到左手手指的第一个骨节,慢慢前移,直到第二个骨节的最到点。她挣扎着喊他的名字。他听到了,但他已经无法停止。
瞪大眼睛看着她涨红的双颊,他明显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正一丝丝地从她身体里抽离,而她的灵魂正一步步地融进他的体内,他即将得到她,永生永世。他为此兴奋得牙齿打颤,每一块肌肉都在抽动。这是任何形式的□都达不到的狂喜。
“跟我……走吧……”他咬着牙道。
她掰不开他的手,极度惊恐中,颤抖着伸出指尖触到他狰狞的脸庞。
“lucy……”她艰难地唤出他的乳名。
忽然,一张温柔的笑脸闪过他的脑际。回忆蜂拥而至,是阴暗的地下室里她的歌声,是她咬着丝线看他的样子,是在春雨过后的晨光中那一道旋转的身影。而一切,即将被他亲手掐灭,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她的微笑,她的声音。
“不。”他低下头,痛苦地闭上双眼。
紧箍的手指渐渐松开,他怔愣着坐在她上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松手的瞬间,她的泪立时滚落。有三秒钟,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呼吸,是肺部收缩的本能挽回了她的生命,她趴在床边剧烈地咳嗽。
听到她咳嗽的声音他才回过神,颤抖地伸出手想确定她的存在,刚触到她的肩膀,她便惊恐地转过身,缩到床头,戒备地看着他。满面泪痕。
从未得到过她这样的眼神,他一时愣住,手僵在半空中。
“你刚刚想……”她欲言又止,压榨的触感还残留在颈上。
“我……”她的退避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他无言以对。
她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沉默比责骂更让他痛苦,他不顾她的抗拒,执意把她抱在怀中。彼此还都□着身体,她又羞又脑,不停挣扎。
“别,别推开我,我错了。”他的语气是求饶,脸上却是一派诡异的平静。“你不知道人在极度窒息的时候,□会比平时强烈三倍吗?不要告诉我你刚刚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不要什么感觉!”她尖叫着说。
“我说要带你去天堂,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我不要!”
“好了,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原谅我吧。”
“……”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他重复说着原谅,直视前方,倒像是在对远处的神灵说着忏悔的话。
“下次不要这样了。”她禁不住他的软声好语,终是原谅了他。
惨淡的目光被点亮,他加大了抱她的力气。良久,他把头从她肩上抬起,急切地说:“让我补偿你吧。”
她还未明白他说的补偿是何意就被他拥着躺倒在床上。
“我不想做了。”她抗议道,用力推却怎么也推不动他筋肉结实的胸膛。
他熟悉她身体每一个敏感点,知道如何撩拨起的她欲望,在他逐个击破的攻势下,青涩的身体最终败下阵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是头牌脱衣舞男吗?”激情中,他问道。
她一张口就变成呻吟,只能压抑着摇头。
“因为普通男人两次□的间隔最少需要半小时,而我,只要十分钟。”
说完,他用速度证明了他的实力。
一夜纵情,再大的刺激都提不起她的精神,她疲累得在他晃动的臂弯里昏昏欲睡,恍惚中咕哝了句:“又不是以后没得做了,干嘛这么卖力。”
与君同梦(四)
折腾一晚他也累了,握着她的手睡了一会儿,恍惚中梦到自己被人向后拖拽,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双手紧握,而她的手仍安好地放在自己手中。
他探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她脸颊上抚过。目光从她安详的睡脸转到自己苍白的指尖上,昨夜,他几乎用这双手杀了她。
苦涩的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眉心,原来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懦弱。在这个笼罩着迷雾的世界里,他和她在彷徨中相遇,结伴而行。无耐他日渐衰颓,即将跟不上她的脚步,慌乱中,他首先想到的竟是拖住她,让她陪自己一同沦落。
这不是爱,这只是占有。
窗外天已大亮,日光使人清醒。清醒得无处可避。
床上的人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他并不感到满足,只希望它们尽快消退,以免让她想起昨夜的不愉快。他站在床头替她掩好被子。她瘦弱的身躯在棉被中像没有了似的。他看得心惊,碰都不敢再碰她一下,转身走出房间。
洗完澡,胃里一阵阵泛酸,什么都吃不下。客厅的电话响了两声,工友在电话里叫他去送货。放下电话的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从前,未来虽然不确定,但至少是切切实实的活在当下。
对着镜子,他差点认不出自己。自从不上舞台,每天为了生活不停奔波,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了。整理好面容,把额前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耳后,头发有些长,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深,猛的看过去,很有哥特的味道。
他曾经很迷恋哥特这种诠释禁忌与死亡之美的艺术,可是当死亡真正降临,他却无心去发现其中的美妙。
在腕上喷了点香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是他买给她的一瓶名叫“tartineet chocolate”的婴儿香水。碎饼干与碎巧克力,他觉得配她是再合适不过了。本以为她会喜欢,可她只喷了一次就忘在镜台的角落里。她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她说有些东西她是喜欢的,可是并不需要。这丫头总是这样,用大实话来伤别人的心,还不自觉。
有时他也在想,或许她喜欢他,可是并不需要他。没有他,她照样能生活的很好。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把她当婴儿对待。
其实是他在依赖着她吧。
带着香甜的味道和一点遗憾的心情,他驱车上了公路。
癌症带来的最初的震慑和惊惧已经在昨夜的疯狂中消弭,他终究是沉下心来,平静地接受眼前的一切。一个垂死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想他还不足够平静,因为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男人流泪的本事一点都不亚于女人。
工地就要到了,他整理好心情,准备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
搬运完货物,像往常一样和工友在树荫下喝瓶装的啤酒,他不敢喝太多,这身体虽残破,能撑还是要多撑些日子。工头拿着今天的报酬一一派发,他看着他手中厚厚的一摞信封,有一股冲动,想上前拉着他的手说:“请借我点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男人经过他身旁,递给他信封,对他鼓励一笑。他拿着信封只觉沉重异常,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黄色的牛皮纸吸住,待抬起头,工头已经坐上轿车。工友们纷纷散去,车子一辆一辆发动。
只剩他一个人,陷在春日的阴影里。
他不想这么早回去,便在四周随意逛逛。这里离橡树街很近,他在街道的拐角处顿了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曾经他和白可一起朝拜过的教堂,静静地矗立在城市深处。门前没有了义愤填膺的人群,几个孩子踏着滑板欢笑着经过。
他低头走进大厅,在前排的长椅上坐下。常年播放的圣歌让空气里都透着庄严的味道。耶稣依旧围着记忆中的红色方格布,脸上的表情隐忍。
“你还记得我吗?”他试图在想象中与上帝交流。
“我记得你。”
听到回答,他惊讶地直起身,一个修女微笑着站在他身侧。
“我记得你。”修女重复了一遍,微微笑着,眼尾印上深深的纹路,“上次来的时候,你曾称赞过耶稣的身体。”
他看了她半晌,按理说同是黄皮肤黑眼睛他不会没有印象,但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时我坐你前排,我还记得你带了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是你妻子?”她把一本圣经抱在胸前。
说到白可,他表情放柔,往里挪了挪,请她坐下。修女整理好长袍,弯腰落座,工整地把圣经摆放在双膝上。
他没感觉到椅子有丝毫震动。
“我姓陈,叫陈瑞华,他们叫我阿达修女。”修女说。
“我叫唐一路。”
“唐,这在华人圈子里倒是个很有名的姓氏。”
“我父母只是一介平民。”
“不管是平民还是富人,上帝都是平等对待。”陈瑞华稍用力地按住膝上的圣经,转头道,“孩子,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你的神情与上次我见到时,完全不一样。”
不想对陌生人透露太多,他把手搭在前排座位的椅背上,一绺头发落在眼旁,他从发丝间看着圣坛上的耶稣说:“如果我祈求宽恕,他会原谅我吗?我既没接受过洗礼,也不信仰上帝。”
“神爱世人,无论名族、性别。”
“那我要如何做他才会宽恕我。”
“要看你犯下什么罪过。歌罗新书上记载了人类的七大罪,有饕餮、贪婪、纵欲、懒惰、骄傲、嫉妒、愤怒。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犯了其中一条。”
“七罪……”他沉吟着,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那些印象深刻的事不断在脑中闪现。
“我曾经酗酒成性,这是犯了饕餮一罪吧。”
“我想是的。”
“贪婪,我对一个女人有着无穷的欲望……”不顾她的意愿把她锁在家中,剥夺她的自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取而代之的是惨淡一笑。
“纵欲,呵呵。”笑容加深,他在心里念到:我恨不得每天都把她绑在床上。
“懒惰,在某些方面,我确实如此。”
面对现实的残酷,他更多的是逃避而不是去改变。因为父母残忍的决定,他把自己流放,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发泄对现实的不满。抵抗命运的欲望得不到实现,只好内化为对自身的攻击。最终,他自食恶果。
“骄傲……是我的武器,是上天赐予我的权利。”他扬起下巴正视前方。他的天赋让他习惯了受人瞩目,从不用卑微的姿态去仰视众人,即便活在社会的底层。
“嫉妒,这已经折磨了我二十年。”
为了不被找到,他不得不辗转于偏远的大小城市,每换一个地方,他都在想,那个家伙现在一定正安逸地坐在阳台上看书,或是对着哪个无辜的佣人发他别扭的脾气吧。这样不公平的人生!
“而愤怒,是我此时心情的写照。”他神经质地交叉着手指,几乎能听到骨节摩擦的声音。
“这么看来,每一条你都犯了。”陈瑞华平和地说。
“这样也能得到宽恕吗?”他笑道,“抱歉,我好像说多了。”
“只要你有心悔改,上帝自然明鉴。只是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生命,这是最不能被饶恕的罪过。”
“是生命放弃了我。”
“孩子,你生病了吧。你脸上的病容非常明显。”
“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很抱歉,谢谢你能听我说话。”他站起来,对陈瑞华欠了欠身,向长椅的另一头走去。
“唐先生,”陈瑞华在他身后住他道,“就算为了自己的爱人,也要珍爱生命。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他回给她一个无力的笑容,转身离去。
出了幽静的教堂来到人群熙攘的大街上,到了饭点,烟火气充斥鼻尖。在街边的中餐店买了几个南瓜饼,半天不见,他对她已经开始想念了。
店员找回几个硬币,他接过,无意中瞥见硬币上的一排小字——in god we trust。他凝视着,直到排在身后的人催促,才回过神。
原来这个国家的人每时每刻都在被催眠着。
“我们相信上帝。”他边默念,边留意路过的教堂,以及,医院。
车开到家门前的空地,他提上南瓜饼,摆好笑容,推开门的时候集中注意力,想在嘈杂的引擎声里辨出她轻快的脚步声。
期待中的拥抱没有到来,目光在客厅里搜寻一阵,最终在电话机旁的地上找到缩成一团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他疾步走至她身旁蹲下。
白可的头深埋进膝盖,没有半点反应,只有肩膀的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有生命。
“说话。”他焦急地推着她,见她还是不一动不动,积郁的怒气涌上来,吼道,“你给我说话!”
肩膀缩了一下,她举起抱着膝盖的手,没有抬头,摸索着触到他的衣领,揪住,身子往前重重一跪,扑进他的怀里。
他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以为她要把身体里的空气全都呼尽。
许是缓过气来,她沙哑着嗓子说:“你生病了……”话到半截,胸口猛地抽了一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硬是把她的脸掰过看了看,她的双眼已经肿的鼓起来。
“丑死了。”他把她重新按进怀里,轻抚她的背。
与君同梦(五)
“我不想让你担心,再说你知道又能怎么样。还不如我一个来面对。”
他知道他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又能说什么,说他本想和她一起死?
“总有办法治的,只要能帮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的声音颤抖。
“很多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吉普赛男孩,你知道,吉普赛人看着浪漫,其实生活很艰辛。那个男孩也得了癌症,具体是什么癌我已经忘了。他的家人,包括我,我们都想办法凑钱给他治疗,但最终他还是没能活下来。他从18楼跳了下去。那时候我很不理解,他既然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没办法活下去。直到现在我才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他不想他的家人因为他的病活得那么痛苦,不想他们为了他连尊严都要被践踏。”
“他死了他的家人一样会痛苦。”
“总会忘记的。白可,你一直不让我把你的名字改成唐可,这样也好,你还不到20岁,有了暂留证,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的很好了。不,是更好。”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感到她抱着他的手紧了一下。她抬起头,睁大发肿的眼睛看他。
他努力挤出笑容,边替她按摩着眼旁的穴位边说:“要不是我关着你,你一定可以找到工作,每天都神采飞扬,把生活进行得有条不紊。你看,现在我得到报应了。我早知道会这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白可啊,以后要擦亮眼睛,你选男人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唐一路!”她连名带姓地唤他,眼泪滚落。
他拭去她的泪水,勾着嘴角等待她下面的话。
“一定有办法,我们可以把房子和车卖了,我可以去挣钱。”
“等你把钱挣够,我早就见上帝了。”
“那就先欠着,等你病好了,我们慢慢还,我们……”
“你想的我都想过。你说的很对,非常对。”沾着泪水和汗水的头发一小撮一小撮地粘在她脸颊两边,他为她一点一点拨开,惨笑着说,“可是我累了。”
“不要放弃!”她抗拒着他的悲观,从他沼泽一样的怀抱里跳出来,按住他的肩膀说:“那个男孩的家人,他们一定每天都活在自责的痛苦中,他们不可能忘记,就像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你。”
“总有一天,你会的。”
“到我死的那一天!”
她的身子僵直,她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直到他把她抱住,埋首在她胸前。
在这世上,他只剩下她,但他无法保她周全,还要她承受由他自己制成的恶果。死,反而是最轻松的办法。但他明白,他不能。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男孩的家人在看到尸体的一刻是如何的悲伤欲绝。他不能像那孩子一样,选个自己喜欢的数字,再从那一楼跳下去。他是个男人。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压抑着呼吸,不想让她察觉。此时此刻,他只想祈祷。
上帝啊,如果我祈祷,你是否能够听到。
“嗨。”
门被轻轻叩击,女人圆润的声音打破屋内的沉重。他们同时抬起头。看清屋内的情形后,女人微笑的脸立刻僵住,她抬起肩尴尬地笑着说:“我看门开着所以……很抱歉。”
她退后两步匆匆走出门外。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未从悲伤中脱离,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视线里一闪而过的黄色裙裾让白可沉下的心稍稍浮起,她垂下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从地上跳起来奔出门外。陡失依靠的唐一路晃了晃身子,他用掌心抹去脸上的泪水。白可的声音隐约从门外传来,他只觉全身无力。踉跄地走进卧室,躺在床上,请求上帝给他片刻安宁。
纷杂的梦境让人不堪忍受,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把他从混沌中唤醒。
“一路。”
面前的是白可温柔的笑脸。
“有办法了。”她说。
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到床边坐着的女人,女人柔若无骨地陷在椅子里,懒懒抬起手说:“嗨,我是贝莉·波普。”
把女人仔细打量一遍,他露出一个近似嘲讽的笑容。上帝也许听到了他的祈祷,但是没想到他派来竟是一个妓女。
“波普小姐说可以帮助我们。”白可迫不及待地宣布这个好消息。
他并未感到十分高兴,他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说你的办法。”他没有力气做过多的周旋,直截了当地问。
女人挑了挑眉,坐正了说:“很简单,与其卖掉房子和车子,不如把它们都转到我的名下。”说到这里她停住,想从他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但回应她的是意外的平静。她无趣卷起额前的头发,继续说道:“你知道如果没有医疗保险就只有求助公共医疗福利,不过这很难申请,首先你不是低收入者,其次你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除非你怀孕。”
自以为是的玩笑没有人捧场,只有两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她讪笑着说:“当然你不可能怀孕,呵呵,那么就只好对政府说你是低收入人群。所以,首先要转移财产,再去医院做证明,后面的手续由我来完成,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原来福利也可以诈骗?”他笑着说。
“不,”她夸张地撅起嘴摇头道,“我们只是让你提前享受到纳税人应有的权利。”
我们?他定定地看着她,见她没有要解释的样子,问:“你们的酬劳怎么算?”
“只需要你财产的三分之一,这可比你要付的医疗费便宜不少。”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把那三分之二还给我。”
“你现在还能相信谁?”女人把手指从头发里抽出,晃着脚尖说,“我可是个很有信誉的人。”
唐一路还在考虑,白可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说:“波普小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你不会骗我们对吧,天上的神明都在看着呢。”
“哦,天真的孩子,”女人无奈地转过头,“上帝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不过……”她抽出手,抬起白可的下巴端详了一阵说:“上帝对你倒是不错,打扮一下也算个尤物,如果放对地方,应该很有前途。”
话刚说完,手里的人立刻被夺走。对上男人警告的目光,她笑嘻嘻地推开椅子站起来道:“当我什么都没说。包括我刚刚的建议。”
不理会白可在身后叫她,她理理裙子,径直走到门边。
“波普小姐。”
跨出门的一瞬,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她得意一笑,转过身说:“叫我贝莉就可以。”
拿到所有财产的单据以及之前从医院取回的报告,贝莉满面春风地从房间里出来。白可送她到院子里,与她道别。
她不急着走,而是站在料峭寒风中对白可说一些琐碎的事情。白可看着她单薄的衣衫不禁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你的眼睛记得用冰块敷一敷,最好换一个发型,再把眉毛修修。”她在白可脸上比划着说。
“好,我知道,”白可认真地说,“贝莉小姐,请一定尽力,我们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感激我?那就把财产都送给我吧。”
“只要过了这个困难期,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我能给,我发誓。”
“别急着发誓,”贝莉搂过白可的肩膀亲昵地说,“誓言在我这里狗屁不值。我要提醒你一点,医疗福利提供的保障里可不包括药费,你们还是要付一笔不小的开支。”
“我会努力工作。”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巧的是我手头有几份不错的,你想不想来?”
“我可以吗?”
“当然……”贝莉扭头看到唐一路不知何时站到了门边,她放开白可的肩膀挥手说,“到时再说吧。”
白可回到唐一路身边,他们一起目送着贝莉走远。
“她不会骗我们吧。”白可不安地问,想从唐一路那里再次获得信心。
“不会的。”唐一路坚定地说。这一次,他曾真诚的祈祷过,所以他选择相信。
忐忑不安地度过两个黑夜,她提议要出去工作都被他阻拦下来。从他们相识到知道他得病以前,他们的争吵加起来都没有那两天多。而老天似乎还觉得给他们的考验不够,雷暴如广播里预告的那样如期而至,恰好在他们开车去银行的路上。她被风挂下来的木板撞晕过去,醒来后并没有大碍。而他一切安好。
那次遭遇之后,她感觉到他变了,但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第三天,律师上门请他们签署了几份文件并请他们去参加面试。面试过后,贝莉再次出现,极为平淡地通知他们审查已经结束,让他们留意信箱,不久福利机构就会寄来医疗卡。临走时顺便开走了那辆蓝色的雷鸟。
等待邮件的几天很是难熬,胃部的疼痛不时发作,每次他都极力忍耐,然而额头的汗水以及惨白的脸色瞒不住忧心忡忡的白可。即便是半夜她也会起来给他倒好热水,轻轻按摩他的身体。
半清醒中,他听到她光脚在地板上奔跑的声音,忽然急促,忽然停下,偶尔撞到某个家具,哎呦一声。疼痛如斯,他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好几次无缘地醒来都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闻到她发间的香气。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lucy,i love you。”
“i love you too。”他半闭着眼睛,说完用力呼了一口气。
微笑着。他终于能平静地讲出这句话了。
就在第二天,他们收到期盼已久的医疗卡。白可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兴奋得满屋子跳。他坐在沙发上看她开心的样子,手里捏着另一封信,五味杂陈。
“这信上说什么?”开心够了的白可跳到他身边,拿走他手里信看了看说,“德州?是你德州的家人?”
“不是,只是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那他写信给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吗?”
“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哦,那我就不问了。”刚平复的笑容重又在脸上绽放开来,她抱住他的脖子说,“明天我们就去医院。”
“不用那么急。在那之前,我想你陪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拍婚纱照。”
“为什么?以后也可以拍啊。”
“以后我就老了,都快30了。做完化疗头发会掉光,那样子很难看。趁还有个人样,我们去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喂,给我这个病歪歪的老头留点面子吧。”
白日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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