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讥讽的哼了一声,看着这一家子唱作俱佳的做戏,鄙夷无比。老辅国公退下了,国公府里连个有些担当的人都没有了!
生孩子便像女人往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是数息半刻之事,华婉额角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在心中,她拉着姜恪让她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下,柔声道:“且安心等等,皇姐有上天保佑,不会有事的。”
姜恪望了她一眼,那双永远坚定无惧的双眸了隐隐闪过一丝脆弱,继而是坚韧无比的毅色与锐利,听从华婉,正襟危坐到椅子上。
她在此坐镇,是要告诉所有人,她豫王是荣安长公主的有力后盾,这里的人见了她,便如找到了主心骨,皇姐在里头也能多一份力量。
过了两个时辰,房里的声音越来越低,也愈来愈嘶哑,如同一个生命被抽离般,愈来愈弱,仿佛便要毫无声息。外头黑夜彻底笼罩,今晚连颗星星也没有,整个天空墨黑墨黑的,望不到尽头,让人难以喘息。
太医院院首猛然推开门,慌忙跪到姜恪身前,颤抖着道:“王爷,公主,公主恐怕是不行了,请王爷示下,该,该……”豫王与荣安长公主情分亲厚,若是公主便这么去了,恐怕他也活不成了。
华婉心一颤,马上转头去看姜恪,却见她咬着牙,目露凶光,沉着声道:“荣安长公主不行了,就让你全家陪葬!”院首面露难色,重重磕了两个头,急匆匆的又进去,门口候着的几个御医亦急慌慌的一道入内,商议法子。
“这,这……”吕夫人乱了手脚,忙去看面色倏然发白、一脸无望的夫君,担心的把吕德安往身后藏了藏,对姜恪道:“王爷,我吕家从未亏待过公主……”姜恪冷眼睃她,犹如利剑穿心。吕夫人猛地打了个哆嗦,剩下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57第五十七回
随着吕夫人心悸噤声,房中便陷入令人恐惧的死寂。华婉面沉如水,双手攥紧了姜恪的左手,她本想宽慰姜恪,让她安心些,可御医出来说了“不行了”,她便浑身失了力气,她来这世上,真心对她好的不过寥寥几许,荣安长公主算是其中之一,她知道公主是因为姜恪才待她以真心,但不论因谁,公主毕竟是真心对她的。
她不愿那个温柔雍容,才华婉约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
姜恪反过来安慰她,用力地反握了一下华婉的手。华婉转头看她,她就这样坐着,气势如沉,玉雕般的眉宇无比凝重,本就削薄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中透出黑云压城般的愤怒,尽显王者之气。她只要坐在那,效忠于她的人便有了为她卖命的底气,便为追随豫王殿下而心觉无上光荣。
可华婉知道,此时的姜恪比她更为害怕,那里面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是她的亲生姐姐。华婉轻轻地却急促的呼吸,想将心头的恐惧害怕压下去,然而却是徒劳。随着滴漏一点一滴的轻响,时辰逐渐流逝,已是子夜之时。
王爷沉寂的坐着,她脸上未改分毫,华婉却能觉得王爷的气息已浮躁到了极点,她们交握的手,王爷已不能控制手劲。
时间便如被一大壶的浆糊狠狠的黏住了一般,拖着沉冗的步子,走得分外缓慢,将恐惧与焦躁拢到每个人的心间,黏腻地挥之不去。
直到快要天亮,太医院院首方擦着满头冷汗,走了出来,他的身子明显轻松很多,姜恪见此,亦是小小的舒了口气,脸色也稍有舒展,强忍着急迫的心情,正色问:“皇姐可好了?”
院首拱手回道:“下官以参片吊住了公主脉息,此时已脱开了危险,好生休养着即可恢复元气。”
华婉顿时长舒了口气,面上也有了些许高兴的笑意。姜恪压低的双眉微微的扬起,很是客气道:“院首医治公主辛苦了,本王定会呈禀母后,好生赏赐。只是,公主身子尚弱,还望院首再多留些时日,也好为公主调养补给。”
院首好不容易捡回全家性命,对姜恪的话,自然无有不从。
这些话本该辅国公府的诸人嘱托御医才是,然,姜恪此时已不再信他们一分,辅国公有要圆过面子的心,姜恪却不再给他机会。吕德安面色雪白,双眼如死鱼般死气沉沉,终于可松懈片刻,喘一口气,但他知道,公主没死,豫王许能饶他性命,却绝不会让他好过。他惹出了这许多事,心中本就怕的紧了,适才只是叫公主的情势吓得狠了,人也呆滞,但此时,他便转动了脑子,想着如何能将豫王的怒火降低一些,好歹也别烧到他头上!
吕德安眼珠子一转,缩在吕夫人身后,偷偷的对一旁的丫鬟耳语几句,那丫鬟趁着众人不注意,便轻手轻脚的后退几步,飞也似的躲了出去。
华婉柔声问院首道:“皇姐此时可还醒着,我们是否能入去探望?”院首松了心,余悸犹在,躬身回道:“公主已睡下了,王爷王妃可进去稍加探视,却不好久留。公主耗费元气不少,怕是要明日下晌才醒得来。”
姜恪点点头。
无人过问孩子究竟如何,院首是看惯了内苑争斗的精明人,王爷不问他自然不答,里头一直不曾响起过婴孩的啼哭,那孩子是个死胎,但已无人关心他。辅国公府是不敢此时提起,触了王爷眉头,姜恪则是厌恶不已,巴不得根本没有这个孩子。
华婉则是……根本就忘了那孩子,院首说过“不行”之后,她全颗心都只盼着公主平安无事。直到随着王爷进到里面,华婉才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心里狠狠的痛了一下,倍感怅然。
从公主房中出来,姜恪与华婉便要回府待明日公主醒来再来探视,辅国公极尽挽留,道是天色已晚,在府里暂留一夜。姜恪斜睨了他一眼,唇边含着邪肆残忍的讽笑,直到走出荣安长公主的院子,她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道:“辅国公如今当真是好本事了!”她言罢,阴冷的目光扫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吕德安,吕德安陡然打了个寒战。吕夫人心疼儿子,上前道:“王爷此言偏颇,我儿待公主恭敬有加,从不敢有一丝怠慢,公主……”
姜恪不耐的提声打断:“吕夫人!”她目光尖锐,扫过辅国公顿显苍老的面庞,嗤笑一声,转开头,对着吕夫人冷声道:“不知夫人可曾听过,慈母多败儿!”
这笔账是迟早要清算的,端看辅国公府如何交代,是此时便算还是留待以后。华婉静静随着姜恪,适才的气愤在入房见了长公主憔悴饥黄的脸色更是膨胀到即将爆发的边缘,她尚如此,何况王爷?
偏生吕夫人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辅国公与吕德安欲要粉饰太平,真是欺人太甚!
吕夫人遭姜恪这般讥嘲,脸涨得铁青,敢怒不敢言。
辅国公在朝中举足轻重自是不假,然,如今的辅国公已远不如其父七年前的权势,如今的辅国公又何敢如其父那般同皇家谈条件,逼迫公主下嫁!
辅国公默然不语,倍觉难堪。
姜恪冷冷一笑,牵起华婉的手往外走去。
刚走两步,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忽然闯到了眼前,对着王爷便扑通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满面涕泗的磕着头,诚惶诚恐的告饶道:“王爷,婢妾有罪,婢妾无意冒犯了公主,王爷要杀要剐婢妾无话可说,但求您饶了大少爷,大少爷尚且年幼,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说的伤心痛楚,姜恪却看都不曾看一眼。华婉看了那女子一眼,大晚上的花枝招展出现到这,目光飘忽,口口声声说着她的大少爷,有意将大少爷扯入挡在了她面前,这必然就是为吕德安生下长子那名受宠的侍妾了!华婉淡淡的瞧了眼身后的清意,清意会意,上前便是啪的一个巴掌,狠狠挥在那女子脸上,那女子怔愣,竟忘了哭求,清意冷眼看着她,厉声呵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是哪家的规矩!竟敢在王爷王妃跟前现眼!”
这会儿,吕德安倒敢吭气了,接着清意的话,上前怒骂道:“谁让你出来的!你伤了公主,看我不打死你!”说罢,他毫不留情的抬脚便往那侍妾小腹踹去。姜恪心中极为不悦,阴沉的瞥了吕德安一眼,走了,一言未发。御医不敢有丝毫隐瞒,对她说了,荣安长公主之所以早产,是她小腹受了剧烈撞击,知晓了缘由,她已不想知道具体,这笔账是算在吕德安与辅国公府头上的,本想暂且缓缓,别扰了皇姐休养,等皇姐养好了身子再秋后算账也不迟,可恼吕德安这猪脑子,竟急吼吼的拖了个侍妾便要抵罪。
辅国公看着姜恪的神情动作,心中咯噔一下,德安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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