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觑着赵德昭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也不以为意:“眼下前方战事胶着,我等将领却许久未得觐见官家,亦未收到官家旨意,且近日也无官家病重的消息传出。官家素来不是故弄玄虚之人,尤其是在此等紧要关头,若非官家不愿现身,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官家无法现身主持大局!”
赵德昭神情晦暗不明,低低道:“曹大人,你可知仅凭你这一句话,本王便可禀明圣上,诛你九族。”
☆、引蛇出洞
曹彬在心中冷笑一声,之前种种迹象皆已表明武功郡王有不臣之心,此时做张做势地指责自己大逆不道不过是作作样子,进一步试探自己的诚心罢了。
“王爷!”曹彬敛去了笑意,一脸肃容,沉声道:“先帝当年是如何暴卒的,王爷恐怕比微臣更清楚,他赵光义弑兄篡位,用尽了腌臜下作的手段,哪里配得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王爷是先帝的嫡子,是大宋名正言顺的皇子,却只能屈居乱臣贼子之下。这数年来明枪暗箭、提心吊胆的日子,王爷真的甘心!”
“再者,微臣这些跟随先帝拼死打江山的将士,面上虽与赵光义毕恭毕敬,私下里早就对他重文轻武的国策满怀怨尤,心底都是拥戴王爷的呀!王爷此时若是振臂一呼,可谓众望所归,必能得到成千上万的将士响应!”
“此时军中群龙无首,不可谓不是绝佳的天时,王爷趁此机会主持战局,迅速积累人气与威信。就算到时赵光义他死而复生,在军中也毫无立足之地,不过丧家野狗一条,对王爷不会有任何威胁。”
曹彬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滔滔不绝地自胸中吐出,赵德昭面上一派风平浪静,眼底却掀起了滔天波澜。
前不久契丹的使者秘密到访,说赵光义已经死于深山绝谷之中,并暗示他尽快接掌大局。无凭无据地,他哪敢轻信,只道是契丹人摸准了他的野心,使的一招反间计,挑起宋军阵营的内讧,想着宋军自乱阵脚,便可兵不血刃以解太原之围。
当下曹彬也如是说,难不成天道昭彰,赵光义真的已经遭遇不测,葬身幽谷。按理说,曹彬向来对宋室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可能与契丹蛮夷串通一气来诳他,那么赵光义的死大约便有十成九的机会。
主帅暴死,军中不日必将有大乱,若是无人掌控全局,稳住形势,宋军必定兵败如山。那绝不是自己希望见到的场面。曹彬说的没错,当年跟随先帝刀尖舔血打下半壁江山的将领,虽然风光受封了节度使的高官贵爵,但是终究被赵光义夺了实际的军权,顶着封疆大吏的名头,不过一群有名无实的富贵闲人。他们都是从龙有功的开国大臣,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爵位俸禄,却眼见着文弱书生靠着舞文弄墨的倡优把戏,轻易爬到他们头上去,平日里早就对赵光义有所不满,侧目而视。只消他身体里流着赵匡胤的血,他们就会云集响应,为他拼命。
等一等,形势对他太过有利,赵德昭不得不谨慎地怀疑,是不是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他的大脑已经完全被登上帝位这个想法所带来的铺天盖地的兴奋感与快感所麻痹,完全不能抓住整件事的任何破绽。
他抓着桌沿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暗示着他汹涌到无法抑制的内心。他受够了!眼睁睁看着弑父仇人端坐皇位,那些伏跪在丹墀下三呼万岁的屈辱日子,那些韬光养晦低声下气看人眼色的日子,他一日都不想不愿也不必过下去了。那个道貌岸然实则弑兄夺位的阴险小人,天道昭昭终于也有曝尸荒野的悲惨下场。而身为先帝最属意的皇子,血统最高贵的赵氏,名分最正当的继承人的他,屈尊在武功郡王的虚衔之下蛰伏多年,终于要实现他龙登九五的梦想,成就他一统天下的霸业了!
☆、狼子野心
曹彬见赵德昭沉吟了许久没有回应,知道此刻大事成了泰半,赵德昭也许已经笃定了决心,只是不知第一步该如何行动以保证最大的胜算。若是他仍在犹豫,也是人之常情,这是一场豪赌,他要耐心地等待对方出牌。
“想必王爷心中已有决算了,微臣斗胆谏言,眼下天时地利人和被王爷占尽了,立刻行动便可抢占先机。若是等到军中大乱,将士发现群龙无首,恐生哗变,局势便不易掌控了;若是再拖延下去,知晓赵光义失踪的将领只会多不会少,到时帝位空悬,众将难保不群起而争,乱哄哄你争我杀,王爷也难坐收渔翁之利吧。不如趁眼下消息还未传出王爷帐下,众将尚蒙在鼓里的时候,一鼓作气,铲除异己,暂代赵光义行使大权,再顺理成章地坐上那把交椅。此乃微臣愚见,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赵德昭本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在曹彬的一再挑拨下终于暴露无遗,他竭力把持住紧张兴奋的急促呼吸,缓缓坚定地行到曹彬面前。曹彬抬首与他对视,对方眼中跳动着灼烧着的火焰昭示着他心底的野心与欲望。曹彬一脸肃穆恭谨地沉声说:“但凭王爷吩咐,微臣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好,曹大人!本王坐拥天下之日,定不忘大人今日的鼎力相助!”赵德昭将手搭在曹彬的肩上,用极致欣慰与赞许的眼光看着他。
“坐拥天下!?看来武功郡王对那一天期待得紧啊!”帐外忽然传来一道寒冷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数九寒天的冰碴子,瞬间将赵德昭冻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从地底直冒上天灵。那分明是赵光义的声音,而他的人就在一帘之隔的帐外,想必将方才他与曹彬的对话悉数听取。
他不是早就殒命在荒郊野外了吗!怎么会漏夜在自己的帐外听墙角!明明契丹人与曹彬都亲眼看见他坠崖了,他是如何逃出升天的!他若是知晓了我的心思一定会杀了我吧!
一刹那赵德昭的脑中闪过诸多疑惑,最终却是被恐惧与惊愕淹没了理智,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左颊挨了脆生生的一掌,他才恍然发觉,光义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他双目微眯,眼神阴鸷冷酷,乌沉沉墨色的眸子吸收了四周所有的光芒,仿佛浸透了冰霜之气,望之令人心生绝望。原本白皙的面颊在盛怒之下浮现出异样的红色,眼眶下确实淡淡的青黑一片,颧骨也比以往要突出些许,鬓边生出了几根刺眼的白发,气色精神确是大不如前,仿佛一月之间苍老了十年。
他的骨架原本高大坚实,现在即便裹在厚厚的狐裘里,也掩不住形销骨立的孱弱。腰带一束,本是劲瘦有力的腰身却显出女子般的纤细柔弱。
形容虽是有些憔悴,他的周身却仍旧散发着属于帝王的威严与魄力,跟随他进帐的还有北路督招讨潘美,太原府行事卢多逊,内侍行首王继恩,此时都低眉敛目地立在他身后。
光义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盯着惊魂未定,因恐惧而瑟瑟颤抖的侄子。光义不出声,帐中诸人自然具是沉默。
不知这样的寂静持续了多久,赵德昭只觉得光义的目光犹如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的肩头沉沉地几欲支撑不住要跪倒在地上。方才曹彬的一席话令他仿佛飘飘然置身云端,而光义的突然闯入却将他狠狠跌摔在泥地里,永世不得翻身。原来到头来,什么登临九五,执掌天下,都不过曹彬一场痴人说梦,而他竟傻傻地轻信了他。
“武功郡王,朕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
☆、自食其果
“官家明鉴!”赵德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上前,拽住了光义的袍角,声嘶力竭地说:“官家明鉴啊!曹彬那厮今夜不知给微臣灌了什么迷魂汤,再加上微臣偷饮了两三杯醉酒失言,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的呀。若是微臣神识清醒,官家就是借微臣十个胆,微臣也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啊!”
“官家!曹彬方才的一席话官家一定也听得清楚明白,他不但心怀不臣之心还挑唆微臣与官家的关系,他才是真正犯上作乱、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啊,微臣恳请官家严惩曹彬,以正纲纪!”赵德昭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的凄厉沙哑泣诉道。
他借醉酒之名与他人蛊惑之实,妄图将责任推卸干净,话语里还三番五次将矛头直指曹彬,希望转移光义的怒火,以求得一线渺茫生机。
光义愤愤地一掀袍子,毫不留情地甩开赵德昭抓在上面的手,后者吓得浑身酸软,伏倒在地。
光义指着赵德昭的脸,声色俱厉地说:“哼,你说你醉酒失言,在你身上朕却闻不着半分酒味,事到临头了你还要欺瞒诡辩;你说曹彬离间你与朕的关系,若你从不曾有半分狼子野心,又怎会轻易受他引诱。亏你身为朕的亲侄子,朕一向对你荣宠有加,如今看来,倒是养了一条窝里咬人的狼狗!”
“朕不过闭关清养了几日,军队里就谣言如沸,一个个都巴不得朕死了才舒坦是不是!”光义盛怒之下自有一股威严气势,身周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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